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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道元著

出版社：中国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05-10

书籍编号：30616993

ISBN：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0818

版次：1

所属分类：文学-诗词戏剧

献给生命中细微的事物

作者简介

南道元，又名杨炳辰。泛易文化研究者。曾任中国易经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从事小说、散文、诗歌创作三十多年，出版有小说集《低垂的光阴》、诗集《远去的春山》《逐渐》《“去诗”三部曲》、易学专著《新命学论稿》。诗集《去南山》入选草堂诗丛第一辑。闲居成都。

第一辑　渐行者

麻雀的技能

树上的麻雀掉下来一只

它是故意的。它把飞下来演绎得跟掉下来一样

在我准备去捡它的时候，

它调皮地飞走了。

它的这个可爱的技能，我学不会。

绳子的哲学

向一根绳子学习打一个死结

和活扣。用这两种方式

对付光滑如丝的光阴，和沉滞涩重的生活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我为了活着

欺骗自己的一场伎俩。

松土

星期天上午，邻居的妇人

又去院子里鼓捣花草。我看见她

躬身扒开一些土，又很快合拢

并未发现其间撒了些什么

她这样重复了很多次

院子里的泥土，好象全都醒过来一样。

风落下来

风落下来的时候，猫被吓走了

落叶被吓得后退了三步。

我也后退了三步，但不是被吓走的。

我是给它让路，让它吹得更从容一些。

林先生

林先生戴上草帽，拉起行李箱

现在他重新成为一个人。

他带走了妻子的骨灰盒，放下了悲伤

他要去一个叫月亮湾的乡下

陪着半亩菜地，打发余生。

坐在月光中

坐在月光中，露水什么时候来到了眼里。

回忆多么可恶，那些早早就走了的人

和事，还是没能走出我的内心。

光滑的酒杯里摇晃着燃烧的悲喜。

屋外的露水，又一次爬上了脸颊的阴影

北风吹来时

你有没有感觉到，北风吹来时

混迹于寒冷中的一丝暖意。

正值三九，一年中最彻骨的时刻

但是我听出了，立春即将到来的哨音。

我说的是林间的那群麻雀，

每天从窗口飞过时，快乐得令人羡慕的情景。

年关已近

明亮的事物都低下身子

它们与我一同悲伤。年关已近

又一位异乡的亲人与时间走失

檐下的风铃发出一阵轻微的抽泣。

半掩的门，没有谁在此时侧身而过。

雨还没有大起来

走了很长一段路，雨还没有大起来

我身边的万物都在翘首等待。

我把所有的街道都走完了。现在，

我要去走另一条不太好走的路。

可是，雨还是没有大起来。

寂静里

月亮在十五的夜晚打开银白色的窗

我来了。但没有带酒

岸边有人放河灯，一只又一只。

我坐在一块入睡的石头上

露水爬过来，悄悄濡湿了我的裤脚。

空出来的长椅

它终于可以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它太累了。白日里的门诊大厅

熙熙攘攘。它每天要承受太多等候的躯体

今天上午，一个小女孩

依偎着她流泪的母亲坐了一会儿

很快就入院了。它知道她这一生

恐怕只能到此为止

冬天的声音

在南方，冬天的声音

是树上的松籽一粒粒敲击夜晚的

棚顶，发出的嗟叹

许多年见不到一场雪，没有关系

站在巷口，能看见寒冷的双手

捧起我年迈的脸，已经足够

贫穷的孩子

贫穷的孩子跑得很快，跑到我的前面去了

他不愿看见我苍老而肥硕的背影

他把背影丢给了我。

那钉子一样的背影啊

钉住了我，把我撵回到并不遥远的童年。

路边的野花

我相信这些紫色的野花

是在春天里贪睡，而错过了夏天的列车。

现在立秋已过，它们回不去了

它们只能挺着倔强的脖子

看落叶飘飞，看下一场隆冬的大雪

将自己送往来年的路上。

今年的北风

今年的北风令我陌生，它不是

去年离开的那一拨

它吹着我头颅里的火焰，闪烁不定

它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

或者是不是我来早了。或者是不是

我没有打个响指，它就记不住我的真身

棉花

棉花离开枝头之后，就一直待在我的床上

这一生，它哪里都没去

忠实地温暖我的夜晚

当它被我使用得不成形了，母亲

又找人把它弹起来。它恢复了年轻时的体力

如同母亲，恢复了早年的精气神

始终怀疑

我始终怀疑树叶的背面

藏着光，藏着另一片树叶的牙齿

它正在啃噬我的年轮

而远处站在一顶宽边帽下的阴影

是我过去的雕像

可是我记得早已将它打碎

他笑了

他笑了，在冬天的底部

寒冷的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和仅有的词语在一起

相互取暖。墙面垂下的水渍

象今生走过的全部地图

我与影子

那慢吞吞跟在身后的影子

我知道它一直想甩开我。在每一个

拐弯的路口，它都会

故意被卡在了犹豫的石缝

我也想甩开它呀，我的荣光与耻辱

可是我们都无可奈何。

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那些金色的声音是不是还在

我居住的寓所里，在墙缝里日夜回荡

夜鸟飞过关闭的窗口，回望我的眼神

那一声最后的鸣叫。我不记得了

我写下的每个词是不是可以发芽了

重读卢梭

遮遮掩掩的牧师，原本是日内瓦的

一名钟表匠。他在十八世纪的某一天

抛弃自己的儿子，畏罪潜逃

留下了一位伟大的文豪，留下了

一册忏悔之书，令我震颤

令我每一次的触摸，羞愧不已

递给我

你把剥开的果实递给我

就象递给我一个秋天

递给我一个刚刚经过长安的落日

久违的亲情被一条假想的河隔开

现在你递给了我，不仅仅是一枚果实

目睹一场事故

他从楼顶跳了下去

我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是否有过彷徨

他摔碎了自己的死亡

摔碎了另一个人的悲恸，和另一个年幼的成长

儿子的话

儿子不想跟我说话。他想跟我说的话

仿佛十六岁以前就说得差不多了

那时候我没有时间跟他说话

我有太多的话，要急于跟别人去说

我知道再过许多年，我俩又会有许多要说的话

我不急，我会用缓慢的沧桑去等候

我的一生

树木耗尽一生，仿佛只是为了接近天空

从不移动半步。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

太多的树叶纷纷落下，埋入泥土。

而我耗尽一生，是为了走更多的路

去敲响出发时的那面鼓。

排队

一个店，要排很久的队，才能吃上

在巷子深处，在十二月的风中

我们都包裹严实，满怀耐心

从店内走出来的人，面露满意之色

我来过许多次了。每一次

我都只点一个菜，因为它与童年有关

第二辑　云游者

梦中的大鱼

作为刚刚醒来的人

我有一部分还待在梦中，梦中的大鱼

有一部分来到了现实

我打开左手的掌心，掌纹变深

这说明我刚刚睡得认真

那一条大鱼，我希望下一次还可以梦见。

第二辑　云游者

梦中的大鱼

作为刚刚醒来的人

我有一部分还待在梦中，梦中的大鱼

我们似曾相识

我在驷马桥转线。他也在驷马桥

转线。我们并不是在同一个站上车

我们互不相识

地铁载上我们，轰隆轰隆往前跑。

我的公文包和他的竹编箩筐

在车厢的角落象兄弟一样挤在一起

有一瞬间我认为，我们似曾相识。

我相信三月

总体而言，我相信三月

相信春寒的最后一条尾巴会被它剪掉

留下的熏风久久地趴在肩头

我抱着它，象抱着三岁时的女儿

她在我年轻的肩头睡着了

正月的双亲

我的双亲坐在正月的屋檐下

一个歪着头打瞌睡，一个慢吞吞地

削箩筐里的土豆。

屋前屋后的几只鸡一声不吭

有的在打瞌睡，有的靠近檐下的阳光

歪着头，注视着飞舞的土豆皮

唱戏的人

唱戏的人走在乡间的路上

她在昨晚丢失了一把新做的折扇

今夜的贵妃醉酒将用什么替代

快过年了，她的忙碌即将开始

她要正月十五过后，才能回家点豆子

今日的朝阳

我还没有出门它就推着炭车

提前出门了。它先我而来到江边的山坡上

昨晚落下的雪正一点一点退去

它们很快就会退回到高原的山顶

我等待了一年的白色骑士

你为什么如此匆忙仿佛不愿见到这人间的羞怯

那整整一车的炭，倒向了大地

万物在静默中，养育这头新生的豹子

我和蚂蚁

一只蚂蚁走得太远，它也许忘记了

回家的路。这只是我的认为

我看见它躲在草叶下，轻微地喘息。

要下雨了。雨会给我和它

带来一个孤独的下午

秋天带走了

秋天带走了那么多事物

枯黄的草叶，清瘦的天空，和祖母

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门口

等候寒冷的怜抚

我什么时候才能被年迈的秋天带走？

你看看

你看看今天的清晨多么年轻

叶间的露水打湿了早起的麻雀

你看看那个孩子睡眼惺忪步履艰难

他背上的书包象一座驼峰

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比昨天

增加了一些体重，减少了一道阴影？

树在山上

树在山上告诉我，冬天即将出城

它整装待发的马车停在门口

只等那一声出发的燕鸣

树在山上扑进我刚刚推开的窗口

把这个消息远远地喊出来

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么多的人都听见了

叙利亚

他们说，去叙利亚捡子弹壳

遍地的子弹壳可以做十万只和平鸽

我胆小，不敢去。他们去了

我一直在等待他们回来

乡下来的土豆

这不是城里的土豆。它们个头矮小

矮过了一只只倒地的锄头

它们矜持地挤在压扁的箩筐里

绝不吆喝，一直等到天黑

有年迈的人最后买走了它们

她也不是城里的人。

许多事

许多事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就象我们内心的绳索

尚未出手，已经缠绕了对面的树枝

世间的树枝继续往天空生长

直到有雨降落，淋湿了零乱的泥土

比如

在夜晚的捶打中停下手中的活计

比如，正在炉膛锻造一把镰刀

农作物在不远的秋天，等待收割和储藏

比如正在文字的排列中忙碌

捋清次序。这样就可以安度余生

没有人

地铁停靠在狮子山站，没有人下车

也没有人上车。两分钟的时间

多么漫长

如果下一站，依然没有人下车

和上车，我要不要请它，再等上一会儿？

废弃的火车站

我又经过那座废弃的火车站

它在山下，一座小镇的不远处

站台还在。锈蚀的铁轨还在。

水泥的站牌已经坍塌了

我看见二十年前途经此地时，从车窗

扔下的一段话，还在。

疾风

疾风走在我的前面

它推开挡住天空的大片树叶

然后又推开水面。水面恢复了平静

它推着我向前，一刻也不许我停下。

部分文献

部分文献被封存，在铁栅栏之后

真实的面孔若隐若现。

正如旷野之上的灰色天空

积雨云在汇聚，可能发动一场暴动。

稻草人第一个倒下，我前去扶起。

伤口与其它

伤口在冬天难以愈合，同样的

也难以感染。木头站在雪中

松鼠立于木头之上

清创伤口的金属镊子从墙上掉下来

无人拾起。哗哗的水响着

一个清醒的睡眠正在隔壁进行

特里莎

特里莎，放下你手中的玫瑰吧！

他已经看见了，在每一个白天和夜晚

放下眼中的悲伤，特里莎

他也看见了，他一定不愿你的白天和夜晚

继续着悲伤。

地铁

有时候，地铁会从地下钻出来

来到空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两旁的风景

我们还在看两旁的风景时

地铁又钻入了地下。它不会等我们

对风景有些许的赞美

岩石里的人

岩石里藏着的那个沉默的人

他是不是在夜晚吹奏笛声

不然我所听见的，难道是海底的呜咽？

难道是月光落入海面溅起的浪花？

打鱼的人传来失踪之后的消息？

隔墙有风

隔墙有风。有月光哗哗地沐浴

树枝缠绕着夜晚的脖子

这撒娇的一幕，多么幸福

越墙而入的猫碰翻了竹制的簸箕

散落一地的红辣椒，和屋内的嘱咐

林间的落日

我希望它卡在那些枝桠间，不再往下

将瞬间的辉煌继续保持到天明

掉光了叶子的香樟需要安慰

特别是那一根弯曲的、苍老的虬枝

被它烧红的半边天空如果覆盖大地

冬天会不会让开一条道路

让回乡的人，走得更快一些

风吹向山谷

风吹向山谷的同时，我正走进树林

我看见两只年幼的梅花鹿在溪边低头饮水

砍柴人坐在满布青苔的石上息脚

象第一次走亲戚的孩子

两捆待干的柴禾，在脚下呼呼大睡

这是许多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场景

当我老了，我会来到山里

我不知道此生有没有缘分，亲历一次

吱吱作响

我想说的不是夜间的两只老鼠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它们了

我想说的也不是楼梯的木板

我早已将它们换成了条石

我想说的是一扇门，背后的表达。

第三辑　朝圣者

死去的树

一棵树直到死去也不会倒下

树叶离开，但鸟儿还在

每天清晨和黄昏，路过它身旁的我们还在。

时光从未放过我们。这没关系

我们也从未放过时光，以生命的

大部分平庸和一次灿烂。

幸福的夜晚

黄昏过后，国王的船队高举黑帆

从我的窗口经过。大多数的寂静

尾随而至。月光的衣角正好拂过我的院子

万物的阴影如此生动。在这样的夜晚

做一个守园人，摊开藏匿的沉默和孤独。

一座医院停在雪中

一座医院停在雪中，停在靠近江面

的开阔处。我没有看见一个人走进它

仿佛那是一座废弃的庄园

但是有一群乡下人从里面跑出来

哭喊的声音，远远地传开。

山水画

它在墙上生活了很多年，今夜

一声叹息，它终于支撑不住，掉下来。

它支撑了家中多年的风景和风水

主人昨日走了。它想起了当年在旧画市场

他一眼就看上了它。这是知遇之恩

它想起了更早的那位画家

一个贫穷的、生活在墙下的单身男人

屋檐下的鸟

那时候，麻雀和燕子，跟我们住在

同一片屋檐下。下雨的日子

我们都安静地呆在自己的窝里

那时候我们谁也不妨碍谁。麻雀

可以落在门口啄食；燕子蹲在电线上瞌睡

堂屋墙上的祖先，就是照看我们的神

后来我们都走了，谁也没有再回去。

天空下的鱼

谁将你弃于海滩？虎头鲸，海神的儿子

烈日剖开你的腹部和骨架，围观的人

木然地注视你。你的巨大令我们惶恐不安

他们说是你自己爬上岸，是你抛弃了海洋

这天空下的鱼，他们这么说我不相信

一片树叶掉进碗里

那时候我们不在屋里吃饭，而在院子里

在露天的院子里。左邻右舍一起吃饭

你夹我的菜，我挑你的面。

那时候天空照着我们的碗，碗里的饭

会碰到一片划过眼前的树叶

我们把它刨向一边，继续着简单的晚餐。

东窗微亮

我捏不住一个夜晚。夜晚

在我的手中消失。东窗微微发亮

我知道时光又丢下了一枚日子

它不等我去拾捡就滚得老远

我知道它很快就会掉进黄昏的深坑

旧疾

潜伏在身体里的敌人，我一直知道

阴冷的天气是你外出活动的秘密

这不要紧，寄生于我的时间一旦久了

我会接受这样的处境。我干不掉你

你也拿我无可奈何。相安无事。

如果有一天我去往某地，我会带上你

我保证最终的结局，不是自鸣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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