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功作品系列:惶然录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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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韩少功作品系列:惶然录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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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葡)费尔南多·佩索阿,韩少功译
出版社:北京中作华文数字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出版时间:2012-06-01
书籍编号:30204293
ISBN:9787532144839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02419
版次:
所属分类:文学-散文随笔
关于伯纳多•索阿雷斯(原序)
在里斯本,远离火车的小镇上,会有一些楼上陈设体面而楼下买卖寻常的餐馆,充满平实和家庭式的气氛。在这些地方,除了拥挤的星期天以外,一般不会有太多的顾客。你在这些顾客中很可能遭遇一些难以归类的怪人,发现这些人不过是生活这本大书里的一些零星插曲。
在我生活中的某一段,出于一种必要的节俭,再加上喜好清静,我经常来到这样的一个餐馆。我总是在下午七点用餐,差不多每次都在这里的同一时间,见到一位特别的人。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对他稍加注意,随着时间推移,他也对我有了兴趣。
他三十来岁,清瘦,高个头,穿戴上稍有一些不经意的马虎,坐下时腰弯得厉害,待站起来,才会稍稍伸直一点。他苍白而平常无奇的相貌上,既没有明显的磨难感平添惊人之处,甚至连一线磨难的痕迹也极难找到。但这张脸上可以说具有一切:艰难,悲痛,或者完全是曾经沧海之后的一种淡然处世。
他总是吃得很省,然后抽一支用廉价烟草卷成的香烟。他观看其他顾客,眼中并无疑防,倒是名副其实的兴致盎然。他不是细细打量他们,似乎无意把别人的面容或他们个性的任何外表迹象定格于自己的记忆,更像是纯粹被那些人所迷惑。这就是他最先引起我好奇的一种古怪特性。
我开始更加留心地观察他。我注意到,他眼神里有一种飘忽而确切的智慧之光,但他的脸上经常暗云浮现,那是精疲力竭所致,是挥之不去的冷冷忧虑——这一点在其他人那里很难看到。
我从餐馆的招待员那里打听到,他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办公室就在附近。
有一天,在餐馆外的街道上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扭打——两个人大战一场。所有的顾客都拥到窗口去看,包括我和我眼下正在描述的这个人。我对他发了一通平庸的议论,他也友善地搭上了腔。他的声音喑哑,有些颤抖,是一种万念俱灭无所期待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但是,把这么多联想归属于我在餐馆之夜的这位伙伴,也许是出于我想入非非的傻气。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从那天以后,我们就经常互相打打招呼了。后来的一天,也许因为我们可笑的巧合,吃晚饭的时候都比平常晚一些,于是准确地说,在九点半钟的时候,我们进入了一次不寻常的谈话。他问我是不是一个作家,我说我是。我提到最近出版的ORPHEU杂志(费尔南多·佩索阿1915年创办的杂志,虽然只出版过两期,但对现代主义文学运动有极大的影响——译者注)。使我惊讶的是,他赞赏这个杂志,确实评价很高。当我说出自己的惊讶,说给ORPHEU写稿的艺术家只是写给很少一部人看的,他的回答是,他可能就是那个少数中的一员。不管怎么样,他说,他对那种艺术并不完全生疏。他还有点腼腆地说,因为他没什么地方可去,没什么事情可干,没什么朋友可拜访,也没什么有趣的书可读,所以每天晚饭以后,他总是回到那间租来的房间,用写作打发漫漫长夜。
写下就是永恒
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谶言。
头脑里的旅行
黄昏降临的融融暮色里,我立于四楼的窗前,眺望无限远方,等待星星的绽放。我的梦幻是一些旅行,以视域展开的步履,指向我未知的国度、想象的国度、或者说简直不可能存在的国度。
被上帝剥削
今天,在那些白日梦的某一片断里,在那些既无目的亦不体面、却一直构成我生命中精神本质重要部分的白日梦里,我想象我永远自由了,是摆脱道拉多雷斯大街的自由,是摆脱V老板的自由,是摆脱M会计及所有雇员的自由,是摆脱小差役的自由,是摆脱邮递员的自由,甚至是摆脱猫的自由。在梦里,自由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些从未发现过的神奇岛屿,作为南部海洋的赠礼豁然展现。自由意味着休息、艺术成果,还有我生命中智慧的施展。
然而,正当我想象这一点(在得到午餐的短暂休息里),一种沮丧的心情突然闯入梦境。我转而悲伤。是的,我相当认真地这样说,我悲伤。这种悲伤是因为V老板,因为M会计,因为B出纳,因为所有的小伙子——那个去邮局取信的快乐男孩,那个小差役,还有那只友好的猫——因为他们都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管眼下的想法如何让人不快,我不可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无泪而别,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某一部分将与他们共存,失去他们的我,将与死无异。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明天离开这一切,我还能做点别的什么?这是因为我必须做点什么。如果抛弃这一身道拉多雷斯大街的套装,我将会穿上另一种什么样的套装?这是因为我也必须穿一点什么。
我们都有一个V先生。有时候他是一个真切可触的人,有时候则不是。对于我来说,他确实被人们叫做V,是一个愉快而健康的家伙,不时有一点粗鲁,却不是一个两面派。他自私,大体上还公道,比很多伟大的天才,比很多左翼和右翼的文明奇才还公道得多。对于很多人来说,V猎取虚荣的形式,有一种对巨额财富、荣耀以及不朽的欲望……但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更愿意有一个V作为我现实生活中的老板,因为在艰难时刻,较之于世界必然提供的任何抽象物来说,他更容易与之打交道。
有一天,一个朋友,作为一家生意做遍全国的火爆公司的合股人,认为我的工资明显的太低了,对我说:“索阿雷斯,你被剥削了。”这句话使我意识到,我确实如此。但是,任何人在当前生活中的命运就是被剥削,那么我的问题只能是:被V先生及其纺织品公司剥削,是否就比被虚幻、荣耀、愤懑、嫉妒或者无望一类东西来剥削更糟糕?
一些先知和圣徒行走于空空人世,他们被他们的上帝剥削。
我以一种人们欣然回家的方式,转向另一个人的房产,转向道拉多雷斯大街上宽敞的办公室。我走近我的写字台,如同它是抗击生活的堡垒。我有一种如此不可阻挡的柔情,面对现实中的账本,面对我给他人记数的账本,面对我使用过的墨水瓶,还有不远处S弓着背写下的提货单,我的眼里充盈着泪水。我觉得,我爱这一切,也许这是因为我没有别的什么可爱,或者,即使世上没有什么真的值得任何心灵所爱,多愁善感的我,却必须爱有所及。我可以滥情于区区一个墨水瓶之微,就像滥情于星空中巨大无边的寂冷。
会计的诗歌和文学
带着一种灵魂的微笑,我镇定地面对自己生活的前景。除了永远闭锁在道拉多雷斯大街办公室里并被人们包围,那里不会有更多的东西。我有足够的钱来购买食品和饮品。我有可供安身之处,并且有足够的闲暇来做梦、写作以及睡觉——我还能向神主要求什么?还能对命运抱何种期望?
我有巨大野心和过高的梦想,但小差役和女裁缝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有梦想。区别仅仅在于,我们是否有力量去实现这些梦想,或者说,命运是否会通过我们去实现这些梦想。这些梦境悄然入心时,我与小差役和女裁缝们毫无差别,唯一能把我与他们区分开来的,是我能够写作。是的,这是一种活动,一种关于我并且把我与他们区别开来的真正事实。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与他们是一回事。
我知道,南海中的一些岛屿能给人一种天下为家的巨大诱惑[……]。但我可以肯定,即便整个世界被我握在手中,我也会把它统统换成一张返回道拉多雷斯大街的电车票。
也许,永远当一个会计就是我的命运,诗歌和文学纯粹是在我头上停落一时的蝴蝶,仅仅是用它们的非凡美丽来衬托我的荒谬可笑。
我会想念会计M的,但想念某个人这件事,怎么能与真正提拔我的机会相比?
我知道,我晋升为V公司的主管会计的那一天,会成我生活中最伟大日子之一。我怀着预知的苦涩和嘲讽明白这一点,但又明白这将是事物必然如此的全部结果。
作为符号的V先生
V先生,我经常发现自己被V先生困扰。这个人是我时间的主宰,是我生活中白天时光的主宰,除了这些让人偶感不便之处,他的在场对于我来说还意味什么?
他待我不错,总是用足够友善的姿态同我说话——如果不计特殊情境之下出于个人心烦而对我表现出来的怠慢,而那种怠慢,他事后也用来对付任何人。那么我为什么要把他思来想去?他是一种象征?一种创作动力?他对于我来说意味什么?
V先生。我现在记起了他,就像我知道我在怀旧的未来,将对他油然有所感念。在那个时候,我将平静地生活在郊区什么地方的一个小房子里,享受平宁的存在,不会去写作我眼下同样没有写作的书;而且,作为一事无成的继续,我将提出我眼下用过的各种借口,避免真正地面对自己。或者,我将被拘于一间破房子,承担我彻底的失败,混在一些梦境破灭之时仍然自命不凡的社会渣滓之中,与一些既无法旗开得胜又无能转败为胜的乏味庸众为伍。那时,不管我在哪里,我都将对我的老板V先生,对道拉多雷斯大街上的办公室,生出怀旧的思念。我眼下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将会成为我从未体察过的爱之记忆,成为我从未有过的胜利。
V先生。我从未来的角度看他,就像我此时此地看他一样清楚:中等身高,体格结实,粗声粗气,特有的拘谨与慈爱,爽朗与精明,粗鲁与和蔼。不仅仅是钱使他出人头地成为老板,你可以从他青筋暴出而多毛的手臂,从他的脖子,强壮但并不过分粗肥的脖子,从他整齐修剪过的乌黑小胡子,从胡须上结实而红润的脸颊,看出这一点。我看着他,看着他精力旺盛然而审慎有度的手势,他眼睛里世事洞明的光芒。我的困难在于,如果我有些恼他,我的灵魂却会因他的微笑而愉快——那是一种开朗的微笑、人的微笑,暖如巨大人群的热烈欢呼。
也许,V先生普通以及几乎粗俗的形象,之所以如此经常困扰我的智力,之所以如此使我心神不定,其原因十分简单:我的生活中没有别人比他的地位更为重要。我想,这一切具有某种符号的意义。我相信、或者差不多相信,对于我来说,在一种远方的生活里,这个人将比今天的他意味更多的东西。
艺术在另一间房里
呵,我现在明白了!V先生就是生活。生活,单调而必需的生活,威严而不可知的生活。这个平庸的人代表生活的平庸。表面看来,他对于我而言意味一切,这就像表面上看来,生活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一切。
如果道拉多雷斯大街上的办公室对于我来说代表了我的生活,那么在同一条街上我就寝的第二层楼房间,就代表了艺术。是的,艺术与生活,在同一条街上,却是在另一处不同的房间里。给生活减压的艺术,实际上并没给生活减除任何东西,它同生活自身一样单调,只是表现为另一种不同的方式。是的,对于我来说,道拉多雷斯大街包含了一切事物的意义,还有对一切神秘的解答,只是除了神秘本身的存在——这超出解答以外的东西。
我也将要消失
像往常一样,我走进了理发店,体验到一种愉悦:我能够走进一些我熟知而没有丝毫烦恼加害于我的地方。对一切新东西的敏感,经常折磨我。只有在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我才感到安全。
我在椅子里坐下,年轻理发师用清洁而冰凉的亚麻毛巾围住我的脖子,使我不禁问起了他的一位同事,一个精力旺盛的长者。他虽然一直有病,但总是在我右边的椅子那边干活。这个问题的提出纯属一时冲动,是这个地方让我想起了他。
当一些手指忙着把毛巾的最后一角塞入我的脖子和衣领之间,一个平淡的声音在毛巾和我的后面出现:“他昨天死了。”刹那间,一位理发师从我现在身旁的椅子那边永远地空缺,我毫无道理的好兴致随即烟消。我的一切思绪冻结。我说不出话来。
是怀旧症!出于对时间飞驰的焦虑,出于生活神秘性所繁育的一种疾病,我甚至会感怀对于我来说毫不相干的一些人。如果我每日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诸多面孔之一消失,即便它们并非所有生命的一种象征,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会感到悲伤。
绑腿套脏兮兮的无趣老头,我经常在早上九点半遇到。跛脚的彩票兜售者,纠缠过我但从来不曾得手。肥胖而脸色红润的男士,曾手持雪茄烟站在香烟店的门口。还有那位面色苍白的香烟贩子。就因为我日复一日地见到过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吗?明天,我也会从普拉塔大街、道拉多雷斯大街、范奎罗斯大街上消失。明天的我——一颗感受和思想的灵魂,对于我来说的整个世界——是的,明天也不会再在大街上行走,会成为其他人提起来恍若惊梦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呵,他怎么啦?”
我所做的一切,所感的一切,所体验的一切,都将比这个或那个城市大街上每天过往的行者更加微不足道。
我这张脸是谁
公司的一位股东,被一种不明的疾病所困日久,病轻时偶然兴起,决意得到一张办公室全体员工的合影照片。于是,前天,在摄影师兴高采烈的指导之后,我们排成队,身后是邋遢的白色隔板,是普通办公室和V先生办公室之间摇摇晃晃的木质分界。在队列的中央,站着V自己,在他的两边,根据一开始理所当然但很快又被搅乱了的等级制度,站着平日在这里朝夕相处的人们,大家用身体完成这项小小的演出任务,其最终目的当然是一个秘密,只有天知道。
今天,当我到达办公室以后一会儿,当时我事实上已完全忘记了被摄影师两度捕捉的发呆时刻,我发现了M,我的一个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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