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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有温度的手艺:中国手作人的世代传承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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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卫平,曹诚博
出版社:北京日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11-01
书籍编号:30546275
ISBN:9787547734940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60673
版次:1
所属分类:艺术摄影-艺术杂谈
版权信息
书名:有温度的手艺:中国手作人的世代传承
作者:周卫平 曹诚博
出版社:北京日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11-01
ISBN:978754773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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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插
第一章 手艺人的规矩
1 家传:父传子承,工匠精神的另一种传承
受访人
掌墨师王氏父子
复原的孔庙大成殿
2016年6月,贵州独山净心谷景区,复原孔庙大成殿的工地上,二十七岁的主掌墨师王东其全神贯注地盯着工友们在起重机吊装下立起一根木柱,目光随立柱一寸寸移动。
一旁,抬首望柱的王东凡转头看一眼儿子,目光中满是关切。
这一次,作为老掌墨师的他退居二线,让儿子负责主要的掌墨工作。
儿子十六岁开始跟他学艺,这是第一次担起主掌墨师的重任。
掌墨师为掌管墨斗的师傅,是传统房屋建设的总工程师,全程主持房屋建筑的方方面面,大到堪舆选址、整体设计,小到掌墨放线、上梁封顶。成为一名真正的掌墨师,至少需要十余年的磨砺,从学徒做起,到熟练掌控墨线。“治木如做人”,木匠有了墨线,便有了依据,可以锯直刨平,如同做事有了准绳,有了秩序。“木要就直,成栋梁之材,必须绳之以墨;育人亦然,必得有正确方法指导,才能成大器。”
王东凡让儿子做主掌墨师的决定,一度受到工地上三四位老一辈掌墨师的质疑。他们问王东凡:“你儿子可以吗?”王东凡点点头:“可以。不相信,你们可以看一下。”王东其画完施工图纸以后,几位老师傅都对他另眼相看,夸他是最年轻的师傅。
师傅们只服手艺精的人。他们没怎么注意,三个月前因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的一句“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工匠精神”已经成为社会上的一个热门词汇。
工匠精神到底是什么,他们说不好。他们只知道,作为手艺人,就得把手里的活儿做到最好。这是手艺人的规矩,一代代传下来,不能坏在自己手里。对他们来说,手艺,就是命根子。
家传,无奈又自然的选择
王东其的手艺,是父亲王东凡手把手教出来的。
十一年前,王东凡的妻子生了一场重病。为了给妻子治病,王东凡不得不让儿子王东其辍学,和自己外出打工,一起赚取医疗费用。
说起这段往事,王东凡几度哽咽:“我老婆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是癌症。家里的钱花完了,没有办法,只能找朋友借,可是没有借到。那时候我觉得很难过,老婆要失去了,儿子也没钱上学。后来我就和儿子说‘儿子你命苦啊,上不了学你就跟着我学木工吧’。”
对王东凡来说,这是无奈却又自然的选择。父传子承,多少代匠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两千多年前的《国语·齐语》中就有关于工匠家传的记载:“令夫工,群萃而州处,审其四时,辨其功苦,权节其用,论比协材,旦暮从事,施于四方,以饬其子弟,相语以事,相示以巧,相陈以功。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工之子恒为工。”
“父兄之教”和“子弟之学”的家传方式,师徒朝夕相处,耳提面命,终至“不肃而成”“不劳而能”,一代一代把手艺传下来。
十六岁的王东其跟着父亲,开始从最基础的木工活儿学起。小伙子机灵,也用心。“他天天跟着我一起做,不懂的地方我跟他一说,他就知道了。他学习很快,反应也很快。”心中有愧的父亲,欣慰于儿子的上进。
在学徒儿子的眼中,掌墨师父亲的手艺是那么神奇——传统木构建筑的构架,全由掌墨师根据地势地形、周围景观,配合美观、功能和建筑者意愿综合考虑设计而成,而且不依靠设计图或模型,大部分时候,“图纸”只存在于掌墨师的头脑里。掌墨师不用一根铁钉,仅凭一根丈杆、一把直尺、一个墨斗,靠凿榫衔接来完成建筑的修建,浑然天成的高超木工技术,让人啧啧称奇。
掌墨师是个熬年岁的活儿。从学徒成长为成熟的木匠,再成为掌墨师,不仅需要掌握技术、积累经验,还需要非凡的设计和创造力。刚开始掌墨的时候,王东其发现,掌墨“是体力活儿也是脑力活儿,还是一门很辛苦的技术活儿”,好在有父亲在身边,可以经常跟他交流,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
“做掌墨师这一行,无论做什么东西,首先心里要有一个轮廓。每个物品需要多少材料,怎样做才好看,这些问题都要细心思索。做这个事情不仅要有一定的思维能力,还要心细,不能粗心。”王东其好琢磨,言谈举止间有一种老成。
王家父子一起商量房屋结构
虽然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了,王东其还是会在做重大决定前去征求父亲的建议。在工地上,人们常看到王家父子一起商量房屋结构事宜的场景,有时候父子俩一讨论就是几个小时,比比画画,一丝不苟。
这场景,让人想起《诗经》中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切、磋、琢、磨,是古代加工玉、石、骨、象牙器的基本工序,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朱熹对《论语·学而》中的“如琢如磨”作了注解:“治玉石者,既琢之而复磨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这是古代思想家对工匠精神的精彩解说。后来孙中山先生将近代手工业的技术道德规范概括为“精益求精”。
精益求精,正是匠心之要。
掌墨师的看家本领
工地上,王东其专心致志地画线,仿佛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手持墨斗,把墨线的一头固定在确定的位置上,再来到木头的另一端,前前后后反复瞄准之后,墨线轻轻一弹,一根笔直的线就出来了。这是长线的画法,短的线一般会选用尺子作为辅助。完成这一工作的动作并不复杂,难的是对分寸的精准把握。王东其说:“画线的时候就要想清楚每一个部件应该怎么安装,但是画线的规律倒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能想到适合的安装方法,都可以尝试。”
可不要小看了这根细细的墨线。木匠的工作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匠人们依照掌墨师所画的墨线进行工作,挖眼打孔,凿平铣滑。俗话说,“三分画线七分做”,墨线要是出了问题,后果会很严重。因此,在一个工程中,掌墨师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多少个夜晚,王东其因此失眠,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明天要怎么画线,怎么分工。
午饭时间,王东凡父子各端一碗饭,和工友们随意坐在工地的木头上,他们心里紧绷的弦还是没有放松。“今早的工作就差不多了”“再把上面尖子抬一下”……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
“治木如做人”,木匠有了墨线,便有了依据
整个建筑没有一钉一钎,全靠榫卯连接
孔庙的修复和建造是一个大工程,其中大成殿有五十根柱子,光大梁柱就有三十多根,其余的都是大方大料,材料全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大殿嘛,柱子必须要多,要大,要好看,要大气。如果柱子小了,大殿就显得空荡荡了。”王东其说。
建造孔庙大成殿,除了需要五十根柱子,还有上百根梁。令人惊奇的是,整个建筑过程中,不需要使用一个铁构件,没有一钉一钎,全靠榫卯连接。
画线之外,榫卯是掌墨师的另一看家本领。榫卯是中国古代建筑、家具以及其他木制器械的主要结构方式,通过两个构件上的凹凸部分相连完成结合。凸出的部分为榫,凹进的部分为卯。榫卯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面与面的结合;第二类是点与点的结合;第三类是三个构件合并连接,比如外形酷似粽子角而得名的粽角榫。
画线之外,榫卯是掌墨师的另一看家本领
榫卯,木制建筑的灵魂
凸出来的榫头和凹进去的卯眼扣在一起,两块木头就紧紧相握,不再分离,它们就此有了生命。榫卯被称作木制建筑的灵魂,不用一颗铁钉,便可以衍生出千万种组合形态,既具有连接构件的功能性,又具有修饰外形的美观性。在这一极为精巧的结构中,各个构件之间的结点以榫卯相吻合,构成富有弹性的框架,使得木制建筑历经上千年依然坚固美丽。
榫卯是中国智慧的产物,榫为阳,卯为阴,阴阳相生,透出平和中庸、以制为衡的哲学思想。
中国传统建筑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例证。1937年6月,当建筑学家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一行,几经艰辛站在山西五台山的千年古刹佛光寺前时,发现这座兴建于唐代的寺庙经历上千年风雨,梁柱间的榫卯结构依然严密扣合,天衣无缝,他们对老祖宗的伟大构思赞叹不已。
后来,梁思成在著作《中国建筑史》中如此总结传统木制建筑的特征:“尽木材应用之能事,以臻实际之需要,而同时完成其本身完美之形体。匠师既重视传统经验,又忠于材料之应用,故中国木构因历代之演变,乃形成遵古之艺术。”
这“遵古之艺术”,体现的正是传承千年的工匠精神。
无论工程多么宏大,掌墨师对每一个建筑构成都必须了如指掌。掌握这个技巧,王东凡有一样法宝——“样高”。
鲁班传下来的神器“样高”,竟然是一根不起眼的木杆
“样高”,是怎样的神器?王东凡拿出一根不起眼的木杆,上面做了各种标记。他指着一个个标记说:“这座大殿的全部结构,比如檐柱、四眼柱、挑方、大梁,它们的位置和尺寸,都可以在这上面看到。这个有好多人不会算,一般做工程设计的也不懂,所以说掌墨师很少。这‘样高’是鲁班传下来的,现在的工程学里面没有。”王东凡眼角漾出笑意,像一个把宝贝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
一根普通的木杆,在建筑前直立起来,按比例缩小计算出所有梁柱的高低尺寸,工匠们再据此去确定梁柱的位置,并做好刻度记号。一座建筑的秘密全部暗藏在这“样高”上面。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正是中国匠人一代代传承的“大道至简”的智慧。
工匠精神的另一种传承
春雨绵绵,工程暂歇。偷得半日闲的王东凡,工作才下眉头,家事却上心头。
当年,因为妻子病重,让十六岁的儿子辍学跟随自己做工,实属无奈,这件事成了王东凡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
不过,对当年的王东凡来说,除了让儿子早点进入社会干活儿挣钱,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谁让他是个匠人呢?
自古以来,匠人都活在社会底层,靠手艺讨生活,挣辛苦钱。在古代的“士农工商”四民中,工匠同商人一起排在后面,社会地位在农民之下。在“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的社会中,他们不仅不能做官从政,“滥入仕流”,甚至连衣食住行也受到诸多限制,如不准与士民之家通婚,不准穿丝质衣服乘马或坐车出游等。《明律》规定:“凡官民房舍车服器物之类,各有等第,若违式僭用,有官者,杖一百,罢职不叙;无官者,笞五十,罪坐家长,工匠并笞五十。”
默默活在社会角落里的匠人,绝大多数终生劳作,仅能糊口,又没有多少社会资源可以利用,生活之艰辛,一言难尽。王东凡在妻子病重后的窘境,即为一例。
多年来,王东凡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不过,眼看着儿子一天天成长起来,他内心平静多了:“现在家里情况还是很好的,老婆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我现在有四个孙子,我这么年轻,有四个孙子,也是很幸福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的孙子都能好好上学,学出名堂来。”
这愿望,是一位父亲对儿子少年辍学的弥补,也是求学上进的工匠精神的另一种传承。
对于王东其而言,如果没有当年的变故,他的人生可能会不一样。但是既然命运让他成为一名掌墨师,他无怨无悔,要求自己不断去学习、提高。
二十五岁那年,王东其做了爸爸。为人父后,王东其更明白了父亲当年的不易。跟着父亲出门做事,他对人生有了更深的体悟。“我现在孩子还小,但是也要出来赚钱,为我老爸分担点压力。做这行都是边做边学,慢慢做多了就会越做越好。”
不管在哪儿,王东其都特别务实,特别好钻研。工程的每一道工序、每一处细节,都可以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在父亲的注视下,他成长为一名称职的掌墨师。
“做一个工程,要比前一个更满意。做一个工程,要比前一个更满意。”王东其把这话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
2 敬畏:大器晚成的背后,是对这个行当深入骨子的敬畏
受访人
掌墨师欧氏父子
传承,在父子的举手投足间
贵州净心谷景区,相距掌墨师王氏父子负责的孔庙大成殿不远的一座民宅工地上,一对掌墨师也是父子搭档——欧宏君和欧安山。
父亲欧宏君十岁开始学习木匠,五十岁才当上掌墨师,对这个行当有着深入骨子的敬畏。儿子欧安山半路出家,得家传,三四十岁方入掌墨行业。在行业里,欧氏父子算得上是大器晚成型的匠人了。
欧宏君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灰白,后背有些弯曲,平日里话不太多,做起事来目光炯炯有神,表情严肃。他似乎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而不善于表达情感。欧安山同样沉默寡言。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父子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传承,在他们的举手投足间、心领神会里。
游子回家
“我建造过的各种各样的建筑,都不计其数了。”只有说起自己从事的行业,欧宏君才会打开话匣子,言语间充满职业成就感。“修房子之前,自己的心里要有一个轮廓。比如要修这个房子,中柱要多高,檐柱要多高,心里要有数。那个水,要算式算了才知道是平一点还是抖一点。我们原来的老规矩是中柱到檐柱要六分的水来计算。”
修房子之前,掌墨师心里要有一个轮廓
欧宏君提到的“水”是行话,“水面”是屋顶的坡度,需要计算柱骑的高度差。“六分水”是屋顶水面的计算公式,表示相邻两根柱骑之间的高度差等于退步(两根柱子之间的距离)尺寸的百分之六十。计算出水步和水面,是计算所有材料长度并起“样高”、画墨线的基础。而这,正是掌墨师引以为傲的一门绝活儿。
尽管从年纪和阅历上来讲,欧宏君都已经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了,但是他干劲却不输给年轻人,一直保持着谨慎和勤于思考的习惯。“当掌墨师很辛苦,有的掌墨师开始干活儿以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白天画一天墨,到了晚上还要反复地想有没有画错,有没有画多,有没有画少。”他自己正是这样的掌墨师。
欧安山也像父亲一样整天忙,他画线的手法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因为出道晚,在同辈的掌墨师中,他并不算出众,只能拼命干活儿,积累经验。
年轻时的欧安山有一颗不安分的心,走南闯北,去过温州,去过珠海,去过深圳,打工十几年,却一直没挣到什么钱。
看起来,当年的欧安山,走的是许多乡村青年的老路——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出门打工,几乎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而在庞大的打工者群体中,能够突破日益固化的阶层的成功者少之又少。
经历挫折之后,现在的欧安山沉稳了很多,说起当年的闯荡,他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后来我父亲让我回来跟他学手艺,我想想,也就同意了。”
引以为傲的绝活儿
对欧安山来说,他比其他乡村青年幸运的一点是,他有个匠人父亲。
虽然得到了父亲的真传,但欧安山还是压力不小。“掌墨的时候精力消耗特别大,晚上经常失眠。有时白天做的东西有疑点,晚上还在想,你不想通,第二天还要做,你做不下去,后面的人也要跟着停工。”
虽然现在从事的职业与曾经的梦想大相径庭,但欧安山还是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和父亲一样,他也是一个不大会表达感情的人,但经过多年的漂泊,他更深地懂得了亲情的珍贵:“要不是我老爸带我,我可能也不会做这行。以前长年在外打工,虽然也很牵挂父母,但是要是家里没什么事我也很少打电话,已经习惯了。现在,我想更多地待在父母身边。”
对欧安山来说,子承父业,不仅意味着继承父亲的职业,更是一种安身立命的方式和家族精神血脉的承续。
上梁仪式
经历了一整年的风风雨雨,掌墨师王氏父子的孔庙修复和建造已经完工了。在另外一边,欧氏父子负责掌墨的民宅也到了上梁的时刻。
上梁,被人们视为建房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梁是建筑中架在立柱上面的横跨构件,是上架木构件中最重要的部分。民间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谚语,梁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民间认为,上梁是否顺利,不仅关系到房屋的结构是否牢固,还关系到房屋的主人是否兴旺发达。俗话说:“房顶有梁,家中有粮;房顶无梁,六畜不旺。”
祭梁,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据史料记载,自魏晋始,各地房屋上中梁时,都会搞一个隆重的上梁仪式。古人相信“天人合一”,中梁之于一个房屋的位置,就如同连接天、地、人的桥梁,所以这也是起房盖屋最为重要的仪式。人们相信,这一仪式完毕,房屋便有了灵性,有了护佑家人平安美满的使命。
木匠行当里有一种说法:“上梁有如人之加冠。”
上梁之前,木匠首先要精心选梁和制梁。梁木制作完成之后,房主人选定吉日良辰上梁。仪式前,房主人要接住木匠师傅从中梁上凿下的木屑妥善保管。此时的中梁,已不再是凡俗之物。
上梁前,祭梁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作为整个工程的掌墨师,欧宏君主持了祭梁仪式。整齐摆放好猪头、鸡蛋、米饭、白酒这些祭祀用品之后,欧宏君拿起主人家事先准备好的大公鸡,郑重地向天地拜了三拜,虔诚地念起一段祭梁词,祈求天地神灵保佑这户人家家庭祥和、六畜兴旺。
最隆重的时刻来了,鞭炮声响起,在房主和亲朋好友的注视下,披上彩绸的中梁被木匠师傅们一步一步地拉上了房顶,整个过程庄严而肃穆。
中梁上好以后,几位师傅分别从不同方向踏上搭好的梯子,一边向房顶爬一边高喊:“上一步,是一家和气;上二步,是二步起业;上三步,是三通四喜;上四步,是事事如意;上五步,是五子高举……”每一步都是祝福,每一步都是希望。
最热闹的环节是抛梁:架上中梁以后,师傅们将事先准备好的装有糖果、食品的布包从梁上抛向四面八方,象征财源广进。师傅们边抛布包边说:“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抛梁抛到南,子孙代代做状元;抛梁抛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满。”下面,接住布包的人相当于接住了财宝。满屋的男女老幼蜂拥而上,争抢大礼,图一个好彩头。一时间,闹声四起,其中夹杂着开心的尖叫。
房主人的布筐里正好也落了一个布包,他笑逐颜开。
挂在房顶上的红、黄、蓝绸带随风舞动,寓意平安和顺,仿佛是给这个喜庆日子贴上的标签。
欧氏父子静静看着这一切,眼里都是笑意。
随风飘动的绸带,寓意平安和顺
出师仪式
上梁仪式刚刚结束,又一场仪式在湘西的欧氏老宅酝酿,不过,这个仪式只属于欧氏父子。
一大早,欧宏君就来到了祖屋的祠堂,拿出一把鲁班尺,精心擦拭。
鲁班尺,相传为春秋时的鲁班制作,为木匠建造房宅时所用的测量工具,类似于现在的曲尺。它诞生不久即融合了堪舆工具丁兰尺,加入“财”“病”“离”“义”“官”“劫”“害”“本”八字,以其测量房宅吉凶,后又融入寸、厘米,用以度量、矫正。由于其特殊的功能,从古至今,鲁班尺在建筑文化、堪舆文化中广泛运用。建造房屋和制作家具时,从整体到每一部位的高低、宽窄、长短,工匠都要用此尺量一下,求得吉利尺寸,避开灾凶尺寸。人们普遍认为,按鲁班尺吉利尺寸确定的门户,将会门庭光耀。
欧宏君的这把鲁班尺,是欧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它的每一次传承,都是对继承者能力的认可,更是家族精神血脉的延续。
欧安山就要出师了,这把鲁班尺,理所当然地成了这场出师仪式上最重要的道具。
欧宏君稳稳当当地站在祠堂的先祖牌位前,手握鲁班尺,语调诚恳地向先辈汇报了儿子欧安山的学业情况,表达了想要让儿子继承鲁班尺的意愿,祈求先辈保佑儿子一帆风顺。
世代相传的宝物
沐浴更衣后的欧安山,一脸肃穆,轻手轻脚地走入祠堂,生怕惊扰了先辈们。
说完祭词,父亲就要把鲁班尺传到儿子手里了。当年,欧宏君也是这样从父亲手里接过这把尺子的。
欧宏君神情严肃地侧过身,面向儿子:“这个尺子跟随了我四十多年,现在,我就把尺子交给你,以后由你保管。今后你要在各方面发扬光大,要敢干敢闯,要做到手艺比我们做父母、做师傅的还要高强。”
掌墨师不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荣誉
父亲双手托起尺子,递到儿子面前。欧安山双膝跪下,诚惶诚恐地接过:“谢谢师傅多年的栽培,我一定继承好您的业绩。”他有点手足无措,双手有些颤抖,说话声音有点低。也许是因为这把尺子的分量太重,也许是因为在严父面前自然地感到紧张,也许是因为想到出师,对于未来的些许彷徨和不安。
“上梁有如人之加冠”,对欧安山来说,出师有如人之再冠。欧安山十七八年的学徒生涯即将结束,而作为一个掌墨师,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
做了六十年木匠的欧宏君,对掌墨师这个称呼的钟爱胜过一切。对他来说,掌墨师不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一种荣誉。可他现在年岁大了,做很多事情已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儿子出师了,他有了退休的打算。“我现在已经满七十二岁,迈进七十三岁,我的手艺有儿子继承,我也就放心了。”
古往今来民间匠人的手艺传承方式,在欧氏父子身上得以再现。
在市场狭小的古代社会,民间匠人传承本家的一技之长,就是自己生存的保证,而只要把技术秘密泄露于外人,就是在为自己制造竞争者,无异于自断生路。因此,匠人们在传授技艺上格外慎重,一般不传外人,只传本姓、本家,本家中有的还传男不传女,怕女儿出嫁后把技术带给夫家。对此,唐代诗人元稹曾在《织妇词》中感慨:“东家白头双女儿,为解挑纹嫁不得。”
有的匠人为保守技术秘诀,两家世代为婚。南宋诗人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中有形象描述:“亳州出轻纱,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霞。一州惟两家能织,相与世世为婚姻,惧他人家得其法也。云自唐以来名家,今三百余年矣。”
匠人们的家传方式,迫使各行各业的匠人自专其业,穷终身之力提高祖辈传下来的技艺,以至炉火纯青。各个行当“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盛况,由此而成。
斗转星移,时代在快速发展和变化,生产力、生产效益的不断提高,使得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愈发便捷。同时,一些在人类历史上延续上千年的技艺,也不断受到现代工业的冲击。值得庆幸的是,还有欧氏这样的匠人家族,以一代又一代父子血脉,建立起传统技艺融入现代社会的桥梁。在这个人心浮躁、步履匆匆的社会中,匠人们用自己的手艺以及对待手艺的态度、传承手艺的方式,启迪大家“停下脚步,等等灵魂”,去慢慢品味传统的魅力、传承的意义。
3 见证:无言的瓦片,见证生活的艰辛和甜蜜
受访人
瓦匠全兴建
一砖一瓦,给人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东家壁土恰涂交,西舍厅堂初了,南邻屋宇重修造。弄泥浆直到老,数十年用尽勤劳。金张第游麇鹿,王谢宅长野蒿,都不如手镘坚牢。”明代散曲家陈铎在这首《水仙子·瓦匠》中,生动描写了瓦匠的辛勤劳作,并在末三句作了发人深思的内涵升华:富贵如云,不如手艺在身稳当;世事沧桑,富贵荣华不足羡,勤劳美德最可靠。
这首写瓦匠的散曲,瓦匠全兴建没听过。他和同行们一样,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品味文艺,而是用最朴实的劳动,用一砖一瓦给人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他“数十年用尽勤劳”,践行了曲中真义。
这行当,关键是要胆大心细
“凡埏泥造瓦,掘地二尺余,择取无沙粘土而为之。百里之内必产合用土色,供人居室之用。凡民居瓦形皆四合分片。先以圆桶为模骨,外画四条界。调践熟泥,叠成高长方条。然后用铁线弦弓,线上空三分,以尺限定,向泥不平戛一片,似揭纸而起,周包圆桶之上。待其稍干,脱模而出,自然裂为四片。凡瓦大小古无定式,大者纵横八九寸,小者缩十之三。室宇合沟中,则必需其最大者,名曰沟瓦,能承受淫雨不溢漏也。”
这是“17世纪中国工艺百科全书”《天工开物·陶埏》中关于瓦的一段描述。
瓦,屋顶上俯仰相承的具有圆弧的陶片,中国传统建筑的象征物之一。
在中国,瓦的生产比砖早。我们的祖先早在西周(公元前1046—前771)前期就发明、使用瓦。陕西岐山凤雏村西周早期遗址中曾发现瓦的遗存,当时瓦仅用于天沟和屋脊部分。陕西扶风召陈西周中晚期遗址中发现的瓦的数量更多,当时有的屋顶已经全部铺瓦,瓦的质量也有所提高,并且出现了半瓦当(蔽护、美化建筑物檐头的建筑附件,刻有文字、图案)。
东周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前476),瓦被普遍使用。从山西侯马晋故都、河南洛阳东周故城、陕西凤翔秦雍城、湖北江陵楚郢都等地的春秋时期遗址中,发现了大量的板瓦、筒瓦以及一部分半瓦当和全瓦当。当时的瓦,表面多刻有各种精美图案。
瓦房,中国传统建筑的象征
到了秦汉时期,形成了独立的制陶业,并在工艺上作了许多改进,如改用瓦榫头使瓦间相接更为吻合,取代瓦钉和瓦鼻。西汉时,制瓦工艺又有明显进步,使用带有圆形瓦当的筒瓦,瓦当纹饰多取材于动物和云纹,简明生动。“秦砖汉瓦”之称,由此而来。
民间传统建筑,无论土木结构还是砖木结构,都用一片片青瓦铺顶,以遮蔽风雨。屋顶的一排排青瓦如同鱼鳞,一片盖着一片,一楞连着一楞,瓦楞之间留一条排水沟,一旦下雨,哗啦啦的雨水便顺着瓦沟往屋檐流下。极富东方气质的滴水瓦,瓦尖秀雅,乡愁流动,呈现出中国风韵深处的静默之美。
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秦观在《春日》一诗中有云:“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瓦之韵,氤氲了大江南北的岁月沧桑、人情冷暖。
有了瓦,便有了瓦匠。建了新房,就要盖瓦。时间长了,尘土、枯枝树叶堵塞瓦沟,雨水倒灌瓦缝,或者瓦片碎裂了,便要翻瓦。
瓦匠这行当,关键是要胆大心细
头戴一顶遮阳草帽,手拿一根高粱苗笤帚,佝偻于瓦房之上,用粗糙的双手麻利地摆弄瓦片,这是常见的瓦匠形象。瓦匠们都说,这行当,没有什么复杂的技术含量,关键是要胆大心细。
上房前饮酒,是大忌。上房前要仔细观察房顶的结构,以及房子内部的情况。如果是翻瓦,哪里的垣木或桁条断了、朽了,哪里有漏眼,必须心里有数。上房后要避免踩到坏的垣木或桁条,先修钉好,再找出漏雨的瓦片。
瓦匠多为三五人一伙,分工明确:有人在房顶盖瓦,有人在房檐边接瓦,有人站在梯子上递瓦,有人在下面备瓦、堆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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