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卿一钵无情泪:苏曼殊诗传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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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还卿一钵无情泪:苏曼殊诗传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解读苏曼殊心路历程的版本
作者:逸舟红尘,第二影子
出版社:光明日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11-01
书籍编号:30150399
ISBN:9787511253811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31280
版次:1
所属分类:人物传记-文人学者
还卿一钵无情泪
苏曼殊诗传
逸舟红尘,第二影子 著
光明日报出版社
序:春未残时花已空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自是神仙沦小谪,不必惆怅忆芳容”,这首诗是民国奇僧苏曼殊在乘汽车时听到一位妙龄少女不幸早夭时发出的感慨,而如今看来,更像是他自身之诗谶。
宋人周益公在他的《平园续稿》中说:“昔人谓诗能穷人,或谓非止穷人,有时而杀人。盖雕琢肝肠,已乖卫生之术;嘲弄万象,亦岂造物之所乐哉?唐李贺、本朝邢居实之不寿,殆以此也。”
对此观点,我不尽赞同,白居易号“诗魔”,为唐代诗人中存诗最多者,古稀之年尚存;陆放翁“六十年间万首诗”,耄耋之岁健在。所以,杀人者非诗也,乃情愁耳。
天地之间,自有情痴情种。此类人正如《红楼梦》中所说,是正邪二气所赋就,其聪明灵秀之气,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书中曾列过一个长长的名单,囊括了刘希夷、温庭筠、倪云林、唐伯虎,乃至红拂、朝云等至情至性之人,现在看来,我们将苏曼殊这个情僧的名字附在其后,也是十分恰当的。
杭州的西湖畔,长眠着一代情僧苏曼殊,而不远处,就是六朝名妓苏小小的坟墓。难道苏曼殊是苏小小转世为人不成?自古以来,名妓闲僧,就是西湖上的景致,宋代时,有高僧佛印、名妓琴操,相伴苏东坡泛舟西湖,明代张岱亦言:“名妓闲僧,亦在月下,浅斟低唱,弱管轻丝。”
苏曼殊是一个颇具传统色彩的人物,他一出生就带着一个大疑问,而他在世的短短三十五年,更给后人留下理不清的疑团。他多情自赏,贪于口腹之欲,似绝不合佛门之冷寂。若以这样的性情还俗尘世,也并无半点阻碍。但他却拒绝走出空门,甘愿为僧。虽然为僧,却依旧混迹于青楼妓馆,大吃牛肉鱼虾等美味,这看似作茧自缚,“左右互博”式的纠结,实在让我等俗人难以参详。
然而,或许正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吃酒喝肉,杀人放火,智真长老却说他是一个真正能成正果的人,正所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都说佛门无情,其实佛最有情。佛若无情,哪里会为世人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这七苦舍身求法?正所谓: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
江湖夜雨虽然读古诗词不少,对苏曼殊的诗文事迹也有所了解,但平时多读道藏,学太上之忘情,纵能穿越到民国相见苏曼殊,也是相敬而远罢了。但网友“逸舟红尘”,心窍玲珑,其诗其文,情根深种,正所谓“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她若能相识于曼殊,必添一段情孽。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这是苏曼殊当年写下的诗句,当年的弹筝女子,如今也早已成为昨日的旧影。可是,这位情僧可知道,百年之后,却又有一位名叫“逸舟红尘”的多情女子,十指飞动,将他的情爱煎熬于键盘中敲出,再一次感动天地间的有情之人?
江湖夜雨于2011年10月13日
泅渡时光的河流,我是孤独的过客
绝句·春雨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接触苏曼殊很偶然,就像那日走过樱花树下,在风吹过的瞬间,他落花飘零一般,悄无声息地落进我的眼帘,没有灯火阑珊的映照,却有着似曾相识的绚烂。
佛说:世间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一种缘分。他却说: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不知百年之前的他是否真的这么洒脱,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沿着时光的河流,逆流而上,穿越到那个分崩离乱的时代,寻觅他的足迹,触摸他的传奇。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里,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传奇。他怪诞,西服洋装却吃斋念佛,袈裟披身却眠花宿柳;他疯癫,可以无端狂笑无端哭,万千欢肠揉做冰;他多情,可以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他决绝,可以易水萧萧人去也,任他明月白如霜。进步人士赞扬他,叫他兵火头陀、革命和尚;文学青年追捧他,说他是情怀浪漫的情僧、诗僧;但也有人恶意贬低他、诋毁他,说他是风流和尚、人间祸害、时代怪胎……
然而,无论世人怎样评价,都已与他无关。生前,他不屑于这些评价,死后,若有魂灵,想必也不会计较太多。他只是安静地酣睡在西湖边,断桥畔,孤坟一座,石碑一块,与苏州名妓苏小小的墓穴,两两相望,毗邻而居,共同守望中华神州的百年沧桑。
现代人对于“苏曼殊”这三个字,可能已经生疏了。但是上推到二十世纪初期,这三个字却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印记,标志着那个时期文学、绘画、佛学、翻译等几大领域内的辉煌成就。苏曼殊就是那个时代的领军人物。他才华横溢不居人后,就连死亡这种大事,他都愿意跑到人家前面,成为天妒英才的另一个注释。
1884年9月28日到1918年5月2日,历史洪流中,只是短短一瞬,但对苏曼殊而言,却已是人生的全部。
纵观苏曼殊三十五年的红尘游历,拨开环绕在他身上的层层光环或迷雾,你会发现后人对他的评价都对,都有道理,但又都不全对。因为他们皆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出于不同的目的与角度,指指点点。可又有谁曾经真正地深入苏曼殊的灵魂,倾听他内心深处的语言?
那个隐匿在内心世界里的苏曼殊,才是最真实的苏曼殊。而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穿越这百年的时光沉疴,涉水彼岸,抵达那个沉寂已久的灵魂深处,将那些不为人知的意念挖掘出来,艺术重现,还原他最初的真实面貌。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完美无瑕,但我会全力以赴。哲人周国平说,世间的相遇决定了人的阅历与高度,与一个已故伟大灵魂的相遇,虽然虚幻,但交汇的瞬间,却会迸发万丈光芒。
智慧的交锋,照亮的是两个人的人生,我和他,皆如是。
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总是错综复杂的,如同电脑配置里的CPU,高速运转的瞬间,就可以沧桑巨变。因此,要解读另一颗灵魂的生命密码,绝非易事。然而,存在即合理。剖开纷纭的世相,我们总能找到一切存在之所以存在的理由,并合理阐述。
苏曼殊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却辉煌。世人给予他的种种评价,我不想再罗列。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个:苏曼殊活着的时候,未必曾给自己设下那么多的目标,想着自己有一天,成为世人眼里的“明星”。他也不像现在的孩子,还没出生,父母就已打造好各种头衔,等着他日后一一摘取。
现在的人,大都活得精明而通透,功利而浮躁。当人类的欲望被空前激活,其劣根性也就开始蒸蒸日上,空前繁荣,如迎风而舞的春草,一丝撼动,便是前赴后继的奔赴,而且不惜余力。所以,活在当代社会的我们,并不比苏曼殊活得高贵。
人活于世,名利财富,都是浮云。娇憨痴缠,亦是虚妄。生命的本真,不在于你掠夺了多少外在的物质,而在于自己是否活得真实。苏曼殊,就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他的真实,自由而任性,孤傲也决绝。他从不在意别人的言论,他只做他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
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时代,就像那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种子,无法掌控自己最后落地生根的去处。我们能做的,就是正确地认识和面对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适应它,或者改变它。
苏曼殊生活在清末民国初,那是中国历史上一段黑暗的时期,各种社会矛盾高度集中与激化,稍有触动,便是天崩地裂般地塌陷。那样的社会背景,对民众精神意识的打压与戕害是空前的。苏曼殊的悲苦人生,究其根源,也是旧时知识分子与离乱时代斗争的一个缩影。
弗洛伊德说:性格定命运。苏曼殊的悲剧,是个人的悲剧性格造成的,但这种悲剧性格,却是时代悲剧的产物。如果命运可以选择的话,我想苏曼殊一定不会选择生存在那样一个民不聊生、水深火热的年代,他宁可不要辉煌的成就与名头,而只是一个拥有世俗幸福的普通男子。
他的悲剧,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这要怪他父亲苏杰生的风流多情。1939年,柳亚子编订的《曼殊全集》里,曾对苏曼殊的身世、血统做过周密的考证,后来又被很多传记作者演绎,但意见大体是一致的,那就是苏曼殊的父亲是赴日商人苏杰生,母亲若子是日本人,即苏杰生日本妾氏河合仙之妹。
那个苏杰生,我想应是一个极精明的生意人。他年轻时横渡日本,人又长得英俊潇洒,在横滨开办了万隆茶行,把生意做得水生风起、蒸蒸日上,让苏家的名望日日繁荣。当然,一起繁荣的还有他拈花惹柳的习性。尽管他那时已经有了正室黄氏、大陈氏和河合仙一中一日两位妾氏,但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真应了“欲壑难平”的说法,此说法古今基本一致。
也许本能如此,男人无论已经拥有了多少女人,一旦见到新鲜的猎物,还是会蠢蠢欲动。目前的资料无法具体考证苏杰生与若子的这段不伦之恋是怎么开始的,但想来也逃不出通俗爱情段子的翻版。苏杰生在看到年轻貌美的若子后,春心荡漾,于是使劲浑身解数去诱惑她,打动她。年幼的若子,面对苏杰生的火热追求,半推半就之中,被自己的姐夫金屋藏娇,还稀里糊涂地为他生下一子,取名三郎,即后来的苏曼殊。
古往今来,人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是与时俱进不断变化的。但惟独对“私生子”的看法,似乎古今并无太大变化,总是墙头草一边倒的鄙视。所以,苏曼殊对自己的这种身世是忌与人言的。每当有人问及,他总以“思维身世,有难言之恫”、“每一念及,伤心至极”等搪塞而过。
想来苏曼殊的朋友们对他的很多经历是怀有同情之心的,所以,每次见苏曼殊伤心,他们就不再深问了。同情心泛滥,是自古以来知识分子的通病,他们习惯了借此来展示一下自己虚伪的善良,或者标榜下自己的清高。
因为苏曼殊很少谈及自己的身世,朋友们泛滥的同情心便无法深问,这就使得苏曼殊的身世扑朔迷离,也险些让柳亚子父子犯了历史性的错误。
那是1928年,柳亚子在整理出版苏曼殊文集第一版时,错把苏曼殊的《潮音跋》看做他的自传,认为他的父母都是日本人,并把他的幼年经历与学历也搞错了。幸好凡事都是清者自清,这个错误,终于在柳亚子父子反复考证下,得以纠正,没有一再错下去。否则,又会是重大的历史悬疑案了。
苏曼殊出生后的前三个月,还是平安无事的。母子俩还是继续安心地被苏杰生收藏着。但纸里包不住火,苏曼殊三个月的时候,这段不伦之恋还是被发现了。至于是怎么被发现的,后世为苏曼殊做传记的作者们演绎了很多版本。其中最经典的,当属涂国文先生《苏曼殊情传》中的桥段:说是苏杰生带河合若母子出门游园,被苏杰生的大妾大陈氏发现了,然后就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生性温良的若子与姐姐河合仙显然不是大陈氏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若子低头认输,舍下三个月的幼子,远走他乡,不知所踪。生母离开之后,养育苏曼殊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河合仙身上。尽管妹妹与丈夫的事让河合仙也很受伤,但这个善良的女人,还是忍痛接受了命运的捉弄,主动承担了这件事的所有恶果。
后人分析苏曼殊悲剧性格的形成,一致认为根本起因就是母亲的离弃。如果说,生母离开时,苏曼殊还在襁褓之中,对世间这种骨肉分离的痛浑然无觉。那么后来养母河合仙的离开,就应该在他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整个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苏杰生的父亲好热闹,喜欢享受儿孙满堂的乐趣,就让苏杰生把所有的孩子都送回故乡教养。在老爷子的一再要求下,河合仙带着六岁的苏曼殊(还有一说是五岁)回到了广东的香山县沥溪村生活。
这是苏曼殊人生的第一个转折,也是他一生悲剧的开始。封建大家庭的群居生活,对远涉重洋的河合仙来说,陌生而不习惯。那感觉应该就像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颂莲初入陈家大院时的情景吧。
何谓侯门一入深似海?那个《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阴森气息,就让人身临其境了。不过最确切的说法还是鲁迅老先生那段话: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翻开历史一查,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其实,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苏家大院也是这么一个冷得能吃人的地儿。
河合仙大概也是后来才逐渐认清了这个事实,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个家族里的孤单无助,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融入这个封建大家庭,而且还有可能被它吃了,于是,她选择了逃离。我们无法指责河合仙的软弱,那样的环境真的不是一个外乡女子能够适应的。本地本土的中国女人尚且难得善终,何况是异族女子。
但是,对于年幼的苏曼殊来说,河合仙的离弃无疑是残忍的。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原本就容易失去安全感,至少那时母亲还在啊,孩子世界的单纯可以让他暂时忽略外部环境的不安,但是当为他撑起一片天的人,忽然从身边消失的时候,那种恐惧与慌乱,或许就是成年人无法想象的了。
我曾无数次在脑海里再现那个场景:河合仙离开的时候,她一定也是怕苏曼殊伤心的,也怕自己听到哭声会不忍,所以,她必是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个清晨,一定装成欢欢喜喜的模样,送曼殊去学堂读书,也一定是刻意嘱咐了他很多话,要他一定要听父亲的话,好好读书,一定要学着照顾自己之类的。然后,在苏曼殊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望着他孤单幼小的身影,忍不住泪如雨下。
但她还是决绝地离开了苏家大院,离开了年幼的苏曼殊。
等苏曼殊放学回来,再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呼唤母亲时,走出来迎接他的却是苏杰生的正室黄氏,然后她面带忧伤地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走了。于是,苏曼殊头上的那片天塌陷了。他一定是嚎啕大哭了,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辉。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唤回母亲。
苏曼殊在苏家彻底孤苦无依了。后世的人研究他复杂的人生经历与矛盾的个性心理时,都把他童年的不幸遭遇作为一个诱因,并引用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解释他复杂的个性之谜。持这样观点的人,认为苏曼殊不幸的童年经历,特别是生母与养母的离开,让他基本失去了对外在环境的信任,时刻处在深重的孤独之中。
这种孤独,一方面让他极度渴望得到爱、得到满足、得到幸福,另一方面,又一再地告诫他,孤独是他的宿命,他永远得不到爱,于是,苏曼殊好像被分割成两个人:一个渴望着需求的满足,另一个则断然否定这些满足实现的可能性。这就造成了他完全无法调和的内心冲突,而他的一生注定要在这些痛苦的冲突中挣扎不止。简单点说,苏曼殊的悲惨童年造就了他的畸形性格,而他被扭曲的性格又直接导致了他无法摆脱的内心冲突。他悲剧的一生就这样被定型了。
这样的论述,应该是比较科学与真实可信的了。我们也就可以把这个论述作为一把开启苏曼殊生命密码的钥匙,去解释他一系列怪诞的举止与荒谬的行为。后来有人说,苏曼殊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是天才与疯子的结合体。纵观苏曼殊那些匪人所思的举止,此话也不是空穴来风。
苏曼殊一生在文学、绘画、翻译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他呈现在文学作品里的思想集合起来,就构成了他丰富的情感世界。要深入苏曼殊隐蔽的内心世界,解析他的作品无疑是不错的途径。
我独爱苏曼殊的诗歌,苏曼殊自己也认为诗是“寻愁觅恨之具”,所以,他的诗除去反映革命斗争生活的比较豪放激越的部分之外,大部分都是写男怨女痴,离情别绪,怀古伤今的。格调多半哀怨低沉,凄艳孤绝。章士钊评价他的诗说“小小诗篇万情汇”,高天梅说他“二十八字含余音”,都是十分确切的。
当我们沿着那二十八字的平仄韵律,走入他哀艳凄绝的诗境时,那颗沉睡的灵魂,也会被我们轻轻唤醒。他落叶衰蝉般的一生,在他的《本事诗·春雨》中,有了最正确的诠释。所以,我打破时间顺序,把这首诗放在了本书的开篇。
这首诗,于苏曼殊,就如《无题·锦瑟》之于李义山,都是压卷之作。在这首诗里,苏曼殊把自己的飘零身世,安置在春雨樱花的凄美背景之下,绚烂哀艳到极致。
春雨,缠绵忧伤之物;樱花,三月里最浓烈的绽放;八尺箫,最凄切的音符,就在这愁雨哀乐之中,一个手捧钵盂,脚穿芒鞋的僧人,风尘仆仆地来。偶有风雨摧落的樱花,轻轻坠落他的肩头,惊惹的却是他心间浓重的离愁别绪。
樱花花事酴醾,春雨气场宏大,而这个漂泊的身影,却显得那么渺小与孤绝。他东奔西走,只是为了寻觅自己心之家园,灵之归处。但是凄草衰蝉,注定他的寻索是一场梦幻。他的一生像极了三月的这场花事,灿烂盛开之后,急速衰败凋零。
苏曼殊,就是那个离乱年代才能诞生的传奇,错误地出生,孤独地离去。身似飘蓬,翩若孤鸿,泅渡时光的河流,他只是孤独的过客。
放眼大千世界,他是,你是,我是,众人皆是!
黑暗里,我与死亡艰难地对峙
七绝·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契阔生死,寥寥四字,却重如千钧,目光驻足字面的瞬间,就能在人心里凿出一大片情绪的洪荒,汹涌而来,难阻难当。就像苏曼殊经过这条若松町街道时,心里迸发出的悲凉。
后人考究这首诗,说是苏曼殊怀念情人百助枫子的诗作。因为题目中提到的若松町,是日本东京一条街道,百助枫子曾经的住处。苏曼殊偶尔路过这条街道时,枫子已搬离东京。眼前景色依然,而恋人却已不知所踪。曾经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样的境遇,对每一对相爱的恋人来说都是极为悲凉的。所以,当曼殊再次伫立在恋人故居时,心里衍生的惆怅与感慨,如严冬的一阵寒流,猝然袭来,刺人心骨。
作诗的情景,是那样的凄婉,但是斟酌诗意,却没有流露出苏曼殊对往日恋情的追忆与缅怀,倒是把自己颠沛流离的身世与直率不羁的性情展现得入木三分。于是,我把这首诗引用到本书的第二章,我比较主观地认为,苏曼殊写这首诗时,心里想的不单单是自己的情人,还有更多的陈年往事。如果只是风花雪月的爱情,他心里断不会滋生这么深切的沧桑之感。
“契阔生死君莫问”,一句话道尽了人生的各种无奈。生死之于我们,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也是最由不得我们做主的。记得小时候,做错了事,被母亲训斥: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愚儿?心里畏惧着母亲的威严,嘴上不敢争辩,但小脑袋里却暗暗放了句潜台词:你可以不生我的嘛!依那时的懵懂,不解生育之事。但从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愤懑里,依旧朦胧地悟出一个简单的道理:原来,生不生我,母亲是做不了主的。
那时,母亲是我头顶上的一片天,想到这世上还有母亲难以掌控的事,心里便有种恶作剧似的欢喜。不过想到“生”是大人都无法做主的事,便对这个概念有了莫名的敬畏。
再大一点,经历了一位长辈的过世,然后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我又认识了“死”的残酷。“死”就是阎王爷把人带去了另一个世界,等待轮回重生,母亲如是说。很有佛家宿命理论的味道。
因为很信奉母亲说的“死后可以重生”的话,所以,幼年时,对死亡是不怕的。第一次对死亡产生恐惧是在上学之后。那时,老师开始传授唯物主义思想的“无神论”,很坚定地说:人之死亡,就如油烬灯灭,花落草枯,死了就是没了,世上再不会有你的任何消息,也根本不会有来生,那都是迷信,都是虚妄,都是为了安慰怕死的灵魂。
自从得了这个信息,死亡,便在我的意识里凝重起来。并且一直怯怯地敬畏着。对于那些不怕死的人,心里格外的敬重。
我觉得苏曼殊是不怕死的。1905年,他曾很勇敢地参加抗俄敢死队,并为家里留下遗书,阐明自己为了民主革命壮烈献身的决心与勇气。不止如此,他在投身民主革命的日子里,所从事的也大多是很凶险的任务,他甚至曾想用刺杀的方式去结束袁世凯的性命。就是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医生一再劝他注意饮食,否则他的病症将无力回天时,他依旧置若罔闻。熟悉他的朋友们都说,他这是自戕。
于是,我在敬佩着苏曼殊不怕死的气节时,也会暗暗地思忖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怕死?
溯本求源,对死的不畏惧,其实表明了对生的无可恋。因为觉得生比死要难,所以才会那么一次次地把自己置于凶险的处境。在我之前的人生体验中,一直觉得,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尽管我的人生之路也不是那么顺畅,也走得曲曲折折,跌宕起伏。但只要每天清晨我一睁开眼睛,还能与金灿灿的阳光拥抱,还能闻到窗台上兰草的清香,还能与身边的亲人漫话家常,我就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美好,甚至不自主地产生那种“让我再活五百年”的豪情。活着多好,一辈子似乎都太短了。
人们常说“贪生怕死”,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因为我们都眷恋着生的美好,都害怕一个人去走那条不归路。于是我明白:自戕,或者活得行尸走肉,都是源于对生的绝望。只是不知怎样的人生际遇,才让一个人生生斩断了对“生”的眷恋,毅然决然地奔赴死亡?
就像孤苦的苏曼殊,假若生命里还残存一丁点儿光亮,在照耀他,温暖他,他断不会那么不自惜。在他愁心肆虐的灵魂里,一定是累积了大片大片的冰雪,封冻了他人生的希望之光。
这冰雪,应该在养母河合仙离开的时候,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了苏曼殊的心底。那一年,失去母爱的他,成了苏家大院里的孤儿,没有人再对他嘘寒问暖,也没有人再为他拭泪疗伤。他被所谓的亲人呼来喝去,被年龄相仿的兄妹们冷嘲热讽。
他被婶母谩骂成“小野种”,因为他的母亲在苏家没有任何名分;他被学堂的孩子们耻笑为“小倭寇”,因为他来自东洋的日本。甲午战争的硝烟点燃了民族仇恨的种子,苏曼殊亦因此成为小爱国者们攻击的靶心,成为发泄民族仇恨的对象。
这样的歧视,这样的虐待,即便是一个意志坚强的成年人都难以承受,何况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孩子的思维方式是简单的,单纯的,他看不懂成人世界里的复杂与阴暗,看不懂人性的伪善与狡诈。正如热播的影视剧《幸福来敲门》中江路对宋宇生说的:“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就算他不抗争、不出声,但他有感觉,他用自己的方式认识这个复杂的世界。”事实就是如此,尽管苏曼殊那时因为年龄幼小,对于冷漠的现实不能反抗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沉默着、躲闪着、猜想着、困惑着,但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与失望,已深深烙进了心里。
面对这个充满质疑与动荡的世界,那颗年幼的心灵里,一定充塞了太多的为什么。母亲为什么会不辞而别?父亲为什么对自己不管不问?被他喊做大娘、二娘的女人为什么总是斥责他?哥哥妹妹们为什么总是欺负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为什么,没有人给他提供答案。
在族人们接连不断的训斥之中,在自己无休止的困惑之中,苏曼殊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敏感坚韧。在所有质疑他的目光里,他也学会了如何质疑这个冷漠而怪诞的世界。
面对众多的侮辱,苏曼殊只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感觉到了令他无法承受的压抑,但未必感受到了死亡。死亡,对于一个孩童而言还是太遥远、太陌生的命题。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接触并认识到死亡的呢?
那该是苏曼殊一生中的一次大事件,与他一次生病的经历有关,与一个叫做大陈氏的女人有关。
据很多传记资料记载,对幼年的苏曼殊迫害最厉害的当属苏杰生的侍妾大陈氏。这个女人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很多传记都把她写得穷凶极恶、十恶不赦,而且无一例外都把她看做是苏曼殊一生不幸的始作俑者。
鉴于在本书中,她只是一个小角色,所以我们不会过多地去探讨她恶毒心性产生的根源,给她正名或者翻案,就姑且当她是封建残余思想的牺牲品,正是她的恶,让苏曼殊小小年纪便领略到了人间的世态炎凉与人性的错综复杂。
以我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判断,受封建礼教迫害最深的莫过于女性,莫过于对女性精神意识形态的戕害与荼毒。
自古以来成大器者往往是狠角色,对自己狠,对亲友狠,对别人更狠。就像热播剧《甄嬛传》中的甄嬛为了扳倒皇后,不惜将自己腹中的胎儿撞掉,这与武则天为了除掉王皇后而掐死自己的孩子如出一辙,都是厉害角色。这些或虚构或真实的情节淋漓尽致地提示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尽管,她们这样做也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说到底还是丑恶的一面。而这种人性的扭曲,归根结底还是当时的社会制度造成的。
就如迫害苏曼殊的大陈氏。一个十几岁孩子怎么就这么碍了她的眼?不能善待也就罢了,何必一定要置于死地而后快?
按柳氏父子提供的史料,苏曼殊在养母河合仙离开后,在家里受尽了屈辱、虐待。苏杰生看在眼里,但忌惮大陈氏的凶悍不敢袒护。可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于是以求学为名,把苏曼殊送到上海学习英文。柳无忌写到这节时,说是苏父为了让苏曼殊接手以后的家族生意才作此打算,我倒觉得这极可能是苏杰生为了让苏曼殊避开大陈氏的迫害而出的权宜之计。
因为一个孩子,家里整天搞得鸡犬不宁,苏杰生也很棘手,索性远远地打发了,大陈氏再凶残也是鞭长莫及了。不过相关资料证明,苏曼殊即使远在上海,也没能逃离大陈氏的迫害,因为她掌控着给苏曼殊的供给。学费是无法克扣的,就在给苏曼殊的被褥上做文章。冬天的被子不给棉絮,让苏曼殊的冬天过得极其寒冷难熬。
当然,这都是小插曲,对苏曼殊而言,最悲剧的事情发生在1904年春。那一年,苏曼殊回乡过寒假,结果得了疟疾。疟疾在今天算不上什么大病症,但放在医疗条件极差的清末就差不多是癌症级别了。
苏曼殊得了疟疾,大陈氏采取了残忍的三不政策:不理会,不探视,不医治。可怜的小曼殊躺在阴沉的小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没得过疟疾,但查阅到的医书说:典型的疟疾有周期性,表现为间歇性寒热发作。一般在发作时先有明显的寒战,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口唇发绀,寒战持续约10分钟至2小时,接着体温迅速上升,常达40℃或更高,面色潮红,皮肤干热,烦躁不安,高热持续约2~6小时后,全身大汗淋漓,大汗后体温降至正常或正常以下。经过一段间歇期后,又开始重复上述间歇性定时寒战、高热发作。
可见,此病发作的时候,病人是极其痛苦的,热的时候,身如焦炭,冷的时候,如坠冰窖,很多次,我想凝聚自己的心神去想象苏曼殊当时所受的折磨,但终究不能,因为一触及那个情景,我的心就会一阵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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