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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的一百年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

作者:严镜波著

出版社:河北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09-01

书籍编号:30223473

ISBN:9787202107690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75738

版次:1

所属分类:人物传记-女性人物

全书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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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河北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


我们以十分感动的心情,向社会各界特别是广大青年朋友,推荐严镜波同志的这部革命回忆录。


革命回忆录这种体裁的读物,在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是出版物中的大宗。由于种种原因,当下以个人名义撰写的革命回忆录,多以“口述史”“原生态资料”冠之。革命,是推动事物发生根本变革、从旧质到新质的坚强力量,是经过痛苦抗争破茧而出的灿烂希望。革命回忆录是对革命岁月的梳理,对伟大革命历程的回眸,是个人乃至社会奋发图强、改革创新的营养剂。我们以及我们所处的时代需要革命回忆录的指引。人生是丰富多彩的,革命回忆录不仅是严肃的也可以是温情的,不仅见以“革命”更可以见以有血有肉的人性。《我的一百年》这部书,便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感知形式,体现了革命回忆录的真谛。


作者严镜波(1914—2014),女,河北饶阳人,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时期曾任中共河北省武强县委书记,饶阳县、深县县长。建国后曾任河北省妇联主席、中共保定地委副书记、河北省政协副主席等职。1988年离休。2014年1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我的一百年》共18万字,正文分为7章。第一章主要写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生活,在早期共产党人“大哥”的引领下走上革命道路;第二章写青年时期的婚姻、求学等活动,在白色恐怖下坚持革命斗争;第三章和第四章是本书主要内容,写在抗战时期艰苦卓绝的斗争,坚持党的领导,带领根据地军民与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百折不挠,直至取得最后胜利;第五章写解放后在领导岗位上努力工作,认真学习,廉洁自律,克己奉公;第六章写在困难时期,坚定信仰,教育子女,团结带领群众走社会主义道路;第七章写在文革时期明辨是非,坚持真理,以及晚年心境,最后落笔是“永远做党的女儿”“革命者永远年轻”。


这部革命回忆录有三个特点:


首先是真实,真正属于原生态的红色口述史料。作者心胸开阔坦荡,性格朗爽豁达,将百年人生各个时期的主要经历和感受,如实讲来,对其坎坷曲折不隐晦、不遮掩,对其功绩荣誉不炫耀、不溢美,这对一位曾身居高位、广有影响的领导干部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众所周知,莫说“大人物”,就是平民百姓,说起人生历程,又有多少难言之隐和闪烁之词!但看这本书,没有这种感觉。即便是对“革命回忆录”抱有成见的人,也难有“斩获”:因为被真实所吸引,无形中消弭了刻意挑剔的心理。


其次是平和。读其文如赌其人,就像眼前一位阅历丰富、饱经风霜的慈祥老人,将百年时光一一道来,没有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没有激愤发泄的恩怨言辞;没有高亢的声调,也没有幽怨的感叹。有的只是谈心般的讲述,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死荣辱看做一种社会的自然、历史的必然,从而归结为人生的了然。使得听者入神注目,融化其中,随着对方的忆述而身临其境地体验历史,体会革命,体味人生。


三是感人。书中有多处细节描写,多处内心倾诉,看后让人感动落泪,心潮难平,使心灵受到洗涤,精神得以升华。历史是由无数个精彩或繁复的细节构成的,抽取这些细节,就只剩下苍白的框架、乏味的概念和生硬的说教,失去了它如同再现的活力和震撼心灵的魅力。从这一点来说,历史的生命在于细节。我们作为专业的“三亲”(亲历、亲见、亲闻)史料编辑、出版部门,几十年来阅稿无数,可以说,在回忆录、口述史领域,这部书出类拔萃、不同凡响。


试举一处——1942年冀中抗日根据“五一”反“扫荡”时期,深(县)武(强)饶(阳)安(平)是中心区,作者时任中共武强县委书记,环境之残酷,斗争之艰难,责任之重大,可想而知。“日军和伪军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排成一线,顺着麦垅并肩向中心推进。……像一条巨大的毒蛇在麦浪里滚动着……日军骑兵队从两侧成弧形铺天盖地压了过来……挥舞着战刀朝着奔跑的人群砍下。包围圈四周,日军架起的机枪朝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疯狂扫射,密集的枪声中,一片又一片人倒下,血肉横飞。……敌机怪叫着俯冲下来,朝着人群扫射,炸起的泥土合着鲜血四处飞溅。”“仓皇逃命的人群五面受敌。一时间尸横遍野,鲜血流淌,令人恐怖的嚎啕惨叫之声在平原大地上回旋。……当时被包围在这合击圈里的男女老幼有几十万人,光我们的部队也有数千人。穿着灰绿色军装的地区队和县大队的战士们夹杂在逃难的人群里十分显眼……有些胆小的群众见到拿枪的党政干部和部队的战士们连连躲闪。”这位28岁的女县委书记指挥部队带领百姓冲出敌人的包围圈,过了一个晚上又杀了回去,“告诉乡亲们,党还在,八路军还在,根据地没有垮”。一路上目睹日军种种暴行,“从堤南村向南望去,每个电线杆上都吊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看惯了影视盛行的“抗战神剧”的读者,面对如此史实,情何以堪?


再看一处——步入晚年的作者,在共和国50周年和60周年之际,曾两次应邀到天安门城楼参加国庆盛典。后一次时,她已是95岁的耄耋老者。“我站在天安门前廊西一号那个分配给我的位置。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坐着,半靠半坐在那排高脚木椅上。”“前廊西一号位置,离当年毛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升国旗的时刻到了。随着军乐团奏响国歌,周围的人都站起来。我不敢从高脚椅子上站起。年纪大了,两条腿不那么灵便了,生怕站不稳,影响了这庄严肃穆的气氛。我拼命直起上身,尽量和站着的同志一样高。睁大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冉冉升起的国旗,注视着当年毛主席曾经站立过的地方。雄壮的国歌,在天安门广场上空回荡。全场十万人,从党和国家领导人到少年儿童,都站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没站起来——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所有的人一样,向那徐徐升起的一团火似的国旗行注目礼,感到全身热血沸腾。是的,我站不起来了;但祖国站起来了,人民站起来了,孩子们站起来了!此时此刻,我感到无比自豪,无限欣慰!”


相信读者看到这里,都会“感到全身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站起来。


一棵大树,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越发展现其挺拔伟岸的英姿和蓬勃旺盛的活力,并以浓荫滴翠呵护着纳凉休憩的人们;一条大河,经过了千万里的行程,在入海口更显得深沉与宽广,并在行将奔入永恒怀抱时为世间留下一片富饶的三角洲。感谢作者,感谢她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部革命回忆录——她是革命的,她的革命已经汇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滚滚洪流之中,释放出永不褪色的光芒!她是年轻的,她的年轻已经融化于共和国的旺盛生命力,化作坚定而自信的前进步履!她是美丽的,她的美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心底,滋润着我们追求真善美的人生理想!


201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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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饶阳


1914年9月9日,我出生在河北省饶阳县西段村一个普通农民的家庭。那时河北省还叫直隶。


西段村坐落在滹沱河畔。顺着河滩往西南望去,村庄被无边的黄沙和盐碱地包围着,村子周围的田地一片枯黄。虽说村子离滹沱河不到10里地,可从上游冲来的泥沙淤积在河底,越来越高的河床挡住了流经此地的河水。春天干旱,河水裹着泥沙和碱沫儿缓缓流淌。被河沙和淤泥覆盖的土地上,庄稼还不过半人高,就被刮来的河沙埋过半截。麦苗难耐热沙土的炙烤,几成枯叶。雨季到来,上涨的河水漫过河堤,大片尚未长熟的庄稼泡在水里,颗粒无收。越来越多的庄稼人背离几乎绝收的贫瘠土地,外出谋生了。一条条窄小的土路,从村里伸向田间、河滩、公路,把西段村和周边的村落连在一起。我父亲就夹杂在这外出的人流中,沿着村边的土路走向了外面世界。


这是个只有300余户人家的小村。除三户富人外,村里大部分是穷人。姓赵、姓严、姓焦的人家较多。老辈儿人传说,严姓祖先是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老鸹窝那里迁徙而来。多年的繁衍,严姓的族人也有了几十户。土坯房挨着土坯房,场院连着场院、亲戚套着亲戚,反倒把洪洞县的故事生疏了,西段村成了严姓人落叶归根的地方。


我家住在村西头,我的祖辈、父辈都生长在这里。爷爷种着十几亩贫瘠的沙地,留给四个儿子每家不足四亩沙地。父亲这辈儿兄弟四个,没姐妹。父亲严润亭排行老大。他接过了爷爷贩卖裹腿带子的行当,带着三叔从大尹村买回织好的裹腿带子,让闺女们编上穗儿,拿到洛阳去卖。尽管比在县城卖挣的钱多了一些,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几年下来,省吃俭用倒置下了15亩小地(约为标准一亩的三分之二)。比爷爷的家业大了许多。6亩盐碱地不长粮食,只能种了榆树。余下的地收成也不好,打下的粮食勉强支撑着全家人几个月的口粮。二叔不识字,种着祖上传下的贫瘠土地,家境贫寒。


爷爷原来的老房子有两个院落。分家时分给父亲一个院,爷爷、奶奶和最小的四叔住在另一所老院子里,又在自家场院里盖了两间东屋,分成了两个院,分别给二叔、三叔家住。四叔24岁时就得霍乱拉肚子死了,爷爷奶奶仍和四婶一起生活。


我名叫严瑞仙


我的父母先后生养过七个孩子,大哥严瑞生是唯一存活的男孩。接连生下大姐严瑞珍、二姐严瑞秀两个闺女,让父亲很是失望。在村里人看来,父亲有见识、明事理、有威望。可是只有一个儿子,终不能让他满足。


1914年9月9日早晨,怀胎十月的娘又要生养了。听奶奶说,爹对即将生下的我会是个男孩寄托了很大希望。他一直蹲坐在堂屋门坎上,等着我的出生。


爹爹脚下的硬土地上,烧成灰白色的烟灰渐渐多了起来。他一锅儿接一锅儿地抽着烟,腮帮子都嘬得有些酸疼了,屋子里还是没有我的动静。他焦躁地用烟袋锅儿使劲敲打着纳得厚实的鞋底。“连着生了两个闺女,这回该是个小子了。”爹念叨着。记得生瑞珍、瑞秀那会儿都很快,这迟迟不来的莫非是个胖小子?他心里有些喜滋滋的,不动声色地听着窗户里传出的娘一阵紧似一阵的呻吟和接生婆大声说话的声音。


“哇!”随着我一声清脆、洪亮的啼哭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生了!生了!”奶奶欣喜地叫着,一双手掌忍不住合在一起。“谢天谢地!生了就好!”爹兴奋地搓着一双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挂满了从心底涌出的笑容。“嗨!生啥都一样。”听声音他就认定是个小子,他表面上毫不在乎地自言自语,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往上翘了翘,掩饰不住心里那份笑意。


“大娘,道喜了!”接生婆打开一条门缝,露出半个脸,朝着奶奶说,又微笑着转向我爹,“大兄弟,又添了个小闺女儿。”


爹注视着接生婆的脸,张开的嘴僵在那儿一时合不拢,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刚才自己违心的话倒像是意料之中或是原本不抱希望,他表情麻木甚至懒得看一眼多余的女儿,转身离去。


娘把刚生下不久的我递到爹面前:“你看看,大眼睛,高鼻梁。”她端详着襁褓中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自顾自念叨着。尽管不是儿子,见了面总是亲的。“你瞅一眼嘛!给起个名字?”见爹没有搭腔,她又把孩子往男人面前送了送。“闺女家要什么大号?叫三儿得了。”爹用眼角瞟了一下我的小脸,这一眼倒勾起了父女之情。“倒是个俊俏闺女,叫个仙儿吧,长得跟个仙女似的,叫瑞仙吧。”娘笑咪咪地看了一眼露出笑模样的爹,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此,我有了“严瑞仙”这个名字。


我自小儿就觉得爹娘不喜欢自己。我没有大姐的温柔、二姐的聪慧,更不像弟弟们因男孩得宠。我天生倔强、好胜,颇像个男孩的个性,有些像娘。而这大大咧咧、爱说爱笑的样子常被娘训斥。


其实,虽说对我不是个男孩儿感到失望,但娘觉得大闺女瑞珍只是忠厚,二闺女瑞秀又太过精明,而我性格开朗憨厚又不失聪明伶俐,心里多了几分喜欢。所以,娘出去串门特别是回姥姥家常带上我。


我站在炕沿边上看着娘和姥姥聊天,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盘着腿坐在炕上的娘连说带比划,一件在我听来很没意思的事儿,她也能描绘得有鼻子有眼儿,让姥姥笑得前仰后合。半天过去了,她似乎早忘了身边还站着我这么个人。我总想插嘴说上一声要出去玩儿的话。娘却一句接着一句,不留空隙。我最怕跟娘串门儿,大人们说的车轱辘话好没趣。


站得累了,我悄悄爬到炕上,靠着娘坐下来,张开双臂抱住娘的后腰,耳朵贴到娘的后背上,随着娘的身子前仰后合,自己寻找着快乐。娘说话时声音从后背里传过来,震得耳朵痒痒的。“去!去!”娘头也不回,扒开我抱在一起的手,随手往后推了一把。嘴里说着的话一句没停。


我险些被娘甩下炕,一阵委屈。盯着娘滔滔不绝说话的两片嘴唇,把嘴噘得老高,使劲扯了一下娘的后衣襟,好希望娘转身把我拉进怀里,说声安抚的话。我和姐姐们一样,从小就不像弟弟一样成天缠着娘耍赖,也从不知道娘的爱抚是什么滋味。


算出来的“硬命”


在我之后,真如了父亲的愿,接连生下了两个弟弟。在庄户人看来,男孩多了才是人丁兴旺,我家时来运转了。


出来进去看着两个小子蹦蹦跳跳,止不住的笑模样挂在爹的脸上。爹从集上回来,总是乐呵呵地喊着四弟的名字,一把从娘手上接过小五举过头顶,直到弟弟咯咯笑着,才放下来。


“看,爹给你带什么来了?”爹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掰开的烧饼中间还夹着两片猪头肉,我能闻到被锯末熏过的猪头肉的香气。四弟跳起来够着爹的手,爹就势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看着弟弟狼吞虎咽地嚼着烧饼夹肉,我使劲吸了吸鼻子里的香味。我小的时候,爹从来没有给我们姐妹从集上买过吃食,也从来没让我在他腿上坐过。看着两个弟弟依偎在娘怀里的时候,娘一边聊天一边抚摸着弟弟的头。娘的怀里注定是温暖的。自打记事开始,母亲好像从来没有搂抱过我。


大嫂在家里帮助娘担起了全部家务,带着二姐家里地里忙活。侄女玉文只比我小三岁。爹娘对大哥另眼看待,自然偏着隔辈人。玉文打小儿就尖头刺脑袋,不把姑姑们放在眼里。那次受了玉文的气,嫂子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哄。嫂子的胸脯软软的、暖暖的,让我第一次尝到了坐在大人怀里的滋味儿。


说来也怪,我的两个弟弟都是在三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记得弟弟生病时,娘怀抱着弟弟哭天抹泪,爹急得围着土炕边团团转。全家人出来进去,请医生、抓药,一通忙活。爹还到集上买来他们最爱吃的烧饼夹肉。弟弟们先是泻肚子,吃了烧饼拉得更厉害了,喝药也没能挽留住弟弟们的命。


两个弟弟接连夭折,给视男孩儿如命根子的爹娘带来巨大的打击。记得我9岁那年,爹带着我到邻村的集上赶集。


村边的集市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爹娘很少带我到集市来。爹拉着我,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我也伸长脖子闻着烤烧饼的香气,在找卖烧饼的炉子。突然,爹大步流星地穿过卖粮食和鸡蛋的地摊儿,径直朝着一个白布做成的幌子走去。


爹按着我的肩膀,在路边一个老头儿的摊儿前坐了下来。我莫名其妙地盯着白布幌子上写着的黑字,不知爹坐在这儿要干什么。


桌边的窄凳子摇摇晃晃,我跟爹挤着坐在凳子上,险些坐空了摔下来。我赶忙扶了一把面前几乎散架的破桌子,咯吱咯吱的响声让算命先生转过头朝着我们。


“坐好!都9岁的大闺女了还没个坐相。”爹在我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瑞珍、瑞秀都不像你,跟个愣小子一样!”说着转脸向着对面的老头儿笑笑:“先生,您也给我闺女……”不等爹说完,老头摆动着手掌,得意地接过爹的话茬:“这是三闺女?”他从桌子对面伸过来一双干枯的手,在我脸上摸着。粗糙的手指划得脸皮生疼,我躲开了。原来是算命先生。只见两片圆圆的墨镜遮挡着算命先生的眼睛,我好奇地从镜片下朝里面望去。深陷的眼窝中一双干瘪的眼睛紧闭着,在他说话时眼皮不停地眨着。


“三姑娘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算命先生摸到了我的长耳垂儿,“啧啧!瞧这大耳垂儿,福气!有福气呀!”他转身朝着父亲,边点头边连声说着。从小儿人们就说我的长耳垂儿有福气,娘听了也抿着嘴笑,还特意从集上给我买回一副带小红珠子的玻璃耳坠儿,吊在长耳垂儿上来回摆动。听见又夸我的大耳垂儿,我昂头看看爹,一脸得意的表情。


“富贵之命!男儿之命!”算命先生嘴里啧啧称赞着,头随着脖子摇晃着。


“男儿之命?”一个“男”字勾起了爹的心思,他打断算命先生的话,“我家连生三个闺女,可儿子就……我家还有儿子的命?”没等他说完,先生自顾自肯定地说着:“这姑娘属虎。”先生用手摸着我的头,像是要在发间摸出个“王”字。


“是属虎!”爹吃惊地望着算命先生的眼镜,佩服他神奇的掐算。算命先生掰着手指摇头晃脑算了一番,只顾说着,“命硬!命硬啊!命中注定和男孩儿相尅!”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怪不得!”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那还有办法吗?”爹虔诚地盯着墨镜遮住的眼。


“让姑娘属兔吧。兔子性情温和,免得伤人。”算命先生煞有介事地点着头,鼻子往上耸了耸,紧闭的眼皮眨得更厉害了。


“哦,哦,属兔!听先生的。”爹连声应着,拍了一下我的头顶。


我抬头看了爹一眼,不解地提醒:“爹,俺属虎,不属兔。”


爹还在喃喃地抱怨着:“原来是瑞仙命硬,怪不得……”。


听着爹一句接着一句地抱怨,算命先生捋了捋下巴上那撮稀疏的干巴胡须,仿佛又露出欣喜。转脸朝着爹,笑着说:“这闺女命硬,若能活下来,将来一定能做大官儿。”沉思中的爹仿佛没有听见先生这句话,把几个铜板放在桌上,使劲揪着我的袖子,转身离开了算命先生的卦摊儿。被爹攥住的胳膊一阵生疼,我使劲从爹的大手中挣脱出来。


昏沉沉睡了几天的我醒来了。睁眼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姐姐们没在身边。活动活动酸疼的身子,胳膊和腿软绵绵的,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记得自己发高烧了,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热得发烫,烧得迷迷糊糊。一连高烧了好几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只觉得肚子饿了,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懒得动弹。


我往四周看了看,只有窗台上放着的一只粗瓷碗里有半碗水。我爬过去端起碗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湿润了干得发硬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咕咕叫着,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要是能有一口烧饼吃有多好。”想起弟弟生病时那个夹肉烧饼的香气,我使劲咽下从干得没有吐沫的嗓子里冒出来的一点儿口水。


放下水碗,我伸手抓过床头那半个冷窝头咬了一口,像嚼了一口沙子,满嘴苦涩,舌头捣不过来。勉强咽下满嘴的窝头渣子,一仰脖喝下碗里剩下的凉水,肚子里总算填进一点儿吃食儿。烧了这么多天,还没人给过一口药吃,此时嘴里却像吃了药一样苦。


我无意间扫了一眼窗台上的小圆镜,伸手抓了过来。爹从洛阳带回的这个小镜子是我平时最喜欢的玩意儿,每每看到镜子里照出自己的小圆脸,小嘴一抿,大眼睛一眨,总是悄声夸自己“真俊!”心里美滋滋的。手里握着小镜子,我疲惫地缩回被窝里。


朝镜子哈了口气,我拽着袖口擦抹着镜子上的尘土。一个蜡黄、消瘦、结满了黑痂的陌生小脸出现在镜子里,我被自己的模样惊呆了。“这是我吗?”不自觉地用手摸着长满黑痂的脸,感觉到疼。随着轻轻一抹,黑痂脱落下来,露着粉红的嫩皮,像蜕了皮的蚕。“怎么变这么丑了?”我有些害怕,本能地瞅了瞅屋门,娘和姐姐们都不在屋里。我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门吱扭一声开了,娘端着粗瓷碗的手先伸了进来,接着是那张愁眉不展的脸。看着我手里攥着的半个窝头,娘愣住了,碗里的稀粥险些洒了出来。昨天娘来看我的时候,叫了半天没睁眼。她放下块窝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离开了。不想今天我睁开了眼睛,还抓起了这块窝头。


“娘!你看我的脸!嘿嘿!”在娘面前很少撒娇的我收起了刚才的委屈,伸长了脖子把满是黑痂的脸朝着娘。想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滑稽模样,反而傻傻地笑了。


“哦,可算醒过来了。”娘念叨着,紧走两步坐在炕沿上,端详着我的脸。“可不敢动呦,要落下麻子的。”她一把拉下我的手。“喝口稀粥,这几天饿坏了吧?”娘把碗放在我唇边,用手托起了我的头。脑后乱蓬蓬的头发都快擀成毡了。帮我梳理着被汗水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娘心疼了。几天来没有照顾女儿,原本狠着心想让这命硬的闺女听天由命,此时心软了。看到我的小花脸儿和没来及擦去的泪痕,她心里酸酸的。


“娘!这些黑痂是怎么长出来的?是吃黑豆吃得吗?”盯着娘紧皱着的眉头,我故意逗娘开心。“哦,出天花了,村里好几个孩子都出了。”娘叹了口气。“这就叫天花?那我要长麻子了?!”我吓了一跳,腾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抓过小镜子照着。我见过村里有麻子的大人,背后人们常拿什么“天牌、漏米筛”之类的词儿取笑他们。想到被人戏谑的尴尬场面,我双手捂住脸,脖子缩进肩胛里。“别动!”娘用力拉开我的小手,轻轻为我擦去额头上渗出的虚汗,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俺闺女真的命硬啊!”算命先生的话让娘不觉说出口来。又听见“命硬”两个字,我想着那个算命的老头儿说过的话,用手捏了捏瘦得皮包着骨头的胳膊,不觉点了点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娘叨咕着。连着病死了两个儿子,唯独这个闺女大病一场,没瞧病也没吃药,几天不吃不喝,却还活着。果然命硬啊,还真应了算命先生的卦。


我不懂啥叫命硬,只觉得自己一定是与别的孩子不同。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弟弟一场病就没了呢?我喜欢两个弟弟,拉着他们的小手在地里跑时,弟弟也把好吃的东西给我吃过。他们怎么就没活过来呢?一定是因为吃了那个香气诱人的烧饼,我始终这么猜测。想不透的事我从来都不多想,马马虎虎就忘到脑后了。


我活过来了。兴许是没吃“发物”的缘故,抹掉那些黑痂,脸上竟没有像村里出天花的孩子那样落下一脸麻子,倒比原先白了许多。


娘再没有生过男孩儿,只有比我小12岁的四妹活了下来。爹娘更相信算命先生了。


自己“解放”的大脚


清早起,我就爬上村边的高坡,透过村外边的榆树林,朝土路上张望着。大姐瑞珍15岁就嫁到了外村,我早就盼着姐姐回娘家的这一天。


日头爬得越来越高,通往村外的土路上还是看不见人影。只见沙土包围中的西段村陷在一片枯黄之中,只有临近村边的地块靠着井水的浇灌,勉强有一些绿色。透过枝叶,隐约看得到从村中低矮的土坯房顶飘出的几缕炊烟。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断粮了。已近晌午,无米下锅的人家灶膛里还没有火星。


我摸了摸有些发酸的脖梗,脑后那根小辫随着手指的拨弄散落开来。用手攥一攥,细细软软的头发还不够一把。大姐嫁人了,再没人帮着编这根豆角一般的小辫儿。比我大5岁的二姐,心灵手巧,花绣得好,可求她帮我编小辫儿,总是没好气。一把薅过来就编,揪得我龇牙咧嘴。早起,我赌气把脑后的头发歪歪扭扭拧在一起,这一碰就散开了,稀疏的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脑后。


我是兄妹几个中唯一随了父亲个头的。9岁的闺女比村里十多岁的小子还高出一截。大姐穿过的粗布褂子让我的宽肩膀挑起来,都快露出肚皮了。人们都说我的宽额头、高颧骨,尤其是深陷的眼窝,活脱是父亲的模样。若不是大眼睛和深深的双眼皮还透着女孩儿的秀气,光看身量真像个小子。我却愿意是个男孩儿,倒遂了父母的心愿。


“不愿给俺梳头,就把它剪掉。”我撅着小嘴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听人说过,城里学堂的女学生都是短发。我想象着城里学生的打扮。阴丹士林的大襟褂子,配一条黑色的布裙,齐耳的短发加上整齐的头发帘儿,文静优雅。虽然没有进过城,我听人说过城里女学生的模样。


“她三姑……”嫂子的喊声由远而近,“三姑!三姑!”侄女玉文跟在她妈身后也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大嫂是个勤劳贤惠的女人。大哥去法国勤工俭学一走就是五年,嫂子和姐姐家里地里忙活,帮助娘支撑着这个家。


玉文只比我小三岁,仗着奶奶的宠爱,她根本不把姑姑们放在眼里。早起被玉文用木棍打中的手指尖还火辣辣地疼。我攥着右手的食指,回头望了玉文一眼,赌气没有答腔。


“三姑,大姑回来了!”听到大姐已经到家的消息,我从土坡上一骨碌跳了下来。穿着花布鞋的脚趟过沙土地,鞋坷垃里灌满了土。


碾台旁是村里唯一热闹的去处,婶子大娘们盘腿坐在碾台上边纳鞋底边聊天。


“跑慢点儿!别绊倒!”大娘看着我跑过来,直起脖子朝我喊着。“啧啧!瞧她三姑这三寸金莲儿,横着量也不止三寸”,婶子闭起一只眼朝着我努努嘴儿,盘在腿上的两只小脚往一起挪动挪动,露出粗粗的脚腕和尖尖的鞋底。坐在她身后的大娘把纳底子的钢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接过话茬:“亏了长着双大脚,要像你这双脚,那么高个还不成不倒翁了?”几个女人咯咯笑出声来。


全村的女人都裹着尖尖的小脚,走起路来扭扭捏捏,说话细声细气。只有我一双大脚跑起来风风火火,说话还有几分大舌头。在这些女人眼里,我全然没有闺女家的样子。


我的脚原本也是裹过的。看着姐姐们裹脚好玩儿,我也让娘给我裹上。娘用长长的裹脚布把我的脚趾摞在一起紧紧缠上,时间一长,疼得火烧火燎。“受这个洋罪!不裹了!”咬着牙忍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三下两下就把裹脚布扯了下来。那年月十里八乡的闺女们再也找不到这么一双大脚了,我的大脚成了女人们聊天儿的话把儿。要不是大哥来信让妹妹们不要裹脚,母亲再开明也不会由着我扯掉裹脚布。


见我跑到跟前,婶子故意转移了大脚的话题。“她三姑,叫叫猪,呐呐呐。”我从小大舌头,赶猪时叫不清楚“嘞嘞嘞”,婶子大娘们总爱学我。


被大人们逗惯了的我憨厚地笑笑,随手用袖口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头也不回地绕过碾台,消失在人们的笑声中。


我一口气跑回村西头,老远就看见我家对门那个用土坯墙架起的门洞里,20多岁的小伙子赵来水手扶着那两扇几乎散架的木门,伸着脖子朝我家院子里张望着。站在他家门洞里看得清我家整个院子。


“来水哥,俺大姐回来了!”我气喘嘘嘘地朝他打着招呼。“嗯哪,你姐夫也来了,快回家看看吧。”说话间,赵来水嘴里嚼着的榆树叶黄绿色的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我笑着在自己嘴边抹了一把,示意来水擦掉口水。来水憨憨地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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