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宗师:朱熹传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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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理学宗师:朱熹传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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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卜耕著
出版社:北京中作华文数字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出版时间:2016-01-01
书籍编号:30301667
ISBN:9787506386074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296816
版次:
所属分类:人物传记-历史名人
版权信息
书名:理学宗师:朱熹传
作者:卜耕
ISBN:9787506386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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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秋意甚浓的一天,在城西昼锦坊永兴寺赏罢桂花,朱松写下了一首《月桂花》诗:“窗前小桂丛,著花无旷月。月行晦朔周,一再开复歇。初如醉肌红,忽作绛裙色。谁人相料理,耿耿自开落。有如贫家女,信美乏风格。春风木芍药,秾艳倾一国。芳根维无恙,岁晚但枯枿。”
书生仗剑亦风流,但长身玉立的朱松并不轻松,作为一个被朝廷遗忘的中年小官,寄居在一个同样被人遗忘的地方。
那就是闽北的尤溪。
公元一一三〇年,那是南宋建炎四年。其时,此地名为福建路南剑州尤溪县。唐朝那个时候,有位出言成谶的异僧叫文炬,见玉溪桥滩下有枚青石,坐卧人高,状如官印,曾为尤溪留下偈语:“塔前青印见,家家亲笔砚。水流保安前,尤溪出状元。”诚然,四大皆空的文炬给了后人一个吉祥的向往,同样在唐朝,已是末期,诗人韩偓却以他的眼光发现笼罩尤溪的一层阴影。那时四分五裂,家国无保,韩偓弃官逃亡,尝受战乱,流寓沙县、尤溪县,却对冷落僻静的尤溪做了另一番现实主义的描绘:“水自潺湲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花。”
就在这个时期,南宋遭到南侵金人的野蛮掠夺,皇帝出逃,“京城围久,中外莫知帝处”。这且不算,不少地方农民起义军又横刀立马,争夺领地。尤溪出现像韩偓面对的一样境况。朱松不计较自己是朝廷遗官,与几个士子上午在县学讲课,慷慨激昂地宣扬抗金御敌;下午应约又一起到永兴寺为大宋诵经祈福,然后赋诗题画。
当时几人皆为尤溪名流,也同是良师益友。其中朱松题罢诗,寺里人觉得少了,掌灯时分,又缠着朱松在壁上另写了两首。
用过斋饭,朱松、郑安道、庄光、卢安邦几人都辞着要走,寺里人也不再强留了,打着灯笼相送。走过照壁时,老态龙钟的郑安道叫停住步,他在灯光中拿杖头点点朱松题罢的两首诗,说:“我说朱老弟,你这字尤见功力了,诗也好。”
几人站一起,庄光不禁又朗诵一遍:“胸中一壑本超然,投迹尘埃只可怜。斗粟累人腰自折,不缘身在督邮前。”“来解征衣日未斜,小轩泉竹两清华。道人法力真无碍,解遣龙孙吐浪花。”
朱松:“过奖了,权宜之作,笑煞诸公了。”
郑安道:“那倒不是,寺里无酒,要是有了,诗会写得好上几分。朱老弟,上次你喝多了,填的那首《蝶恋花》,依老拙之见,才是佳作。”
这时,卢安邦拉了朱松衣袖,说:“我倒未曾耳闻,乔年兄读来听听。”
几个人一撺掇,朱松见拂不过,捋须整冠,清清嗓音,朗声诵道:“清晓方塘开一镜,落絮飞花,肯向春风定。点破翠奁人未醒,余寒犹倚芭蕉劲。拟托行云医酒病,帘卷闲愁,空占红香径。青鸟呼君君莫听,日边幽梦从来正。”
众人都道好。
郑安道赞道:“这词甚好,不光老夫说好,我那在外头公干的犬子,还手书好,裱在中堂赏玩。”
听得大家称赞,朱松不免脸红,忙着自谦。
这朱松,字乔年,人称韦斋先生,祖籍徽州婺源松岩里(今江西婺源县紫阳镇),生于北宋绍圣四年(1097)。政和八年(1118)考得进士,同太学上舍出身,登第,授迪功郎。但他这几个好友也不同凡响,均是尤溪原籍人,归隐之士。这郑安道是神宗熙宁六年(1073)进士,官至金紫光禄大夫,颇有治绩;庄光建炎二年(1128)进士,道不容,遂弃官,识明志高,杰然自拔于流俗;卢安邦宣和三年(1121)进士,少时颖异,过目不忘,博学通古。让朱松心中愈发不安的,郑安道讲的儿子郑德予,是他与弟弟朱槔的共同好友。他任政和县尉,郑德予任知县,还是他上司,与他情同手足。郑安道看重朱松文章,郑德予尊重朱松为人,亦师亦友,父子俩都成了朱松至交。朱松尤溪县尉任满之后,不回政和县居所,让给母亲弟弟住,而在水南郑氏别墅寓居,等待朝廷召命,也是郑德予出的主意,郑安道拍的板,朱松自己点的头。
几人正走着,前方听得人喊,但并不见惊慌。几人忙趋近一看,一大群街坊,正站在尤溪河边看对岸,原来是对岸公山失火,先是一股火腾空蹿跳,然后分部燃烧。公山本来形状奇异,东弼如“丿”,西辅为“乀”,中阜为“厶”,这间儿在星光下像有天人,于无形苍穹间隐蹲了,俯下身子,拿柄蘸了火的巨笔,顺山势先丿后乀,再来一厶,完成了个绝妙“公”字。
几个文人惊得呆了,半晌,庄光才跌脚道:“哎呀,郑公,乔年,你们溪南别墅就在山下呀。”
朱松:“这倒无碍,隔老远,烧不着人。山火近人情,常常自生自灭。”
屋主人郑安道也不当回事:“天意难违,烧烧也罢。香山居士不是说么:‘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如得大宋太平,明年伊始,又是一年好山花。到时,老朽置酒一瓮,叫人抬上山,请诸位公山踏春,做回欧阳醉翁。”
还在议论着,背后远远地又有异响,很快又有人大叫:“快看,快看,文山也着火了。”
几个人转过身,果真好像有约,与公山遥遥相对的文山,也风生火起,像夜幕下支起了一个大火柱,不经意间,逐烧成了个“文”字。
几个人着实吃惊,心生诧异,面面相觑。各人想到金兵南侵,山河破碎,自己与身后家事多有不保,而此时出现祥兆,也未可知。看火的人也多了,拖老携幼的。那时乡野了无生气,除了红白喜事,偶尔山火,人们也当成了天赐大戏。
唯独朱松一脸静穆,不以为然,大敌当前,金人如一旦入闽,作为大宋官员的他当立马披袍御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况且,他觉得自己算是漂泊者、外乡人,老天真预示尤溪什么,好运也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他弹弹衣冠上吹落的烟灰,打算趁早过桥去,看顾家小。郑安道并不急着离去,拄杖独立一边,犹自揣思:“怪哉怪哉,毓秀之峰公山未了,太祖山文山又火起,这凭空大火竟烧成了文公两字。乱世现兆祥,天会眷顾小小尤溪?天若有情天亦老,这老天也打哑谜,这又告诉尤溪人,什么意思呢?”
2
翌日正午,毓秀峰下的郑安道义斋西厢房有婴儿呱呱落地。朱松夫人祝五娘诞下了一个右脸长了七颗小黑点的男婴。仔细一瞧,近眼睑三颗,密挨着,后边四颗疏直着,竟是痣。想到昨夜莫名其妙的山火,竟然是天降喜火,朱松心中灵动,给这乱世降生的三儿子取名“熹”,小名沋郎。又想到有一日几个友人游莲花峰天湖寺,将带来的几尾鱼放过生后,碰上个卜卦的山人。朱松并未想着问卜,哪承想,几丈之距,风刮着那白须山人的幡子径直到了跟前。朱松只好作揖道:“老丈,有缘了,在下给您老捧个场子吧。”那山人给朱松卜了一卦,算过后反对他一拜,只道:“富也只如此,贵也只如此,生个小孩儿,便是孔夫子!”
三朝那日,便是“洗三旦”,北边也称“洗儿会”。“添丁发甲”,“做三旦”“做三朝”或“做三诞”。尤溪人非常看重这日子,俗称为“汤宴之喜”。到了日子,左邻右舍都会带礼来贺。可能朱松在尤溪做过县尉,做官那会儿并不曾托大,周济过不少人,那日早早赶来吃午的,有不少没打招呼的远地客。舟子贩夫赶拢来,是看到了郑氏馆前的红纸公示。有手头阔绰的店家扯了几尺布来,没来由赶上趟儿的山里人,有的只好篮子装点果,或则荷叶包上点蛋,拿胭脂草沾上红,再扯上几株葱与蒜,就顺脚进了郑馆门槛。
这天,本来娘家要置办婴儿用的围兜、衣帽、摇篮、被帐、玩具和产妇坐月子用的鸡、面、酒等,大张旗鼓挑将来的。但娘家人在徽州来不了,老房东郑安道就承当娘家人了。
左逊右大,房东郑安道及家人居住右侧。客人朱松七口之家就寄居在郑氏馆舍的左侧。所以,郑安道早早过来,叫了打下手的仆人搬运不少吃食,该置办的都办了,还坐镇张罗。亲朋好友兴之而至,日久不见的弟弟朱柽与朱槔从政和县赶来,他们刚大笑着前脚进门,后脚僧人无求也现身了。这无求是私下至交,算是不速之客,倒让朱松大喜过望。不分尊卑,酒席之中,朱松殷殷把盏劝酒,笑声朗朗,寄人篱下的阴霾一扫而尽。
一般人吃过午宴就走了,近路的就傍到黑,吃过夜饭才散。剩下的老朋老友便不走了。去看小朱熹坐木盆,香汤洗沐。
屋子内外,郑安道几个人买的新灯一齐悬挂起来了,这“灯”即意添“丁”,挂灯以示“贺生”。
一个大木盆,水晃晃的,几个袖子扎得老高的女眷快手快脚地托着婴儿,一勺勺加着香樟叶、艾叶与甘草,还有茅草、蕨叶及蛋等熬好的香汤。旁边的几个穿戴齐整的童男子,剥开客人凑上的红纸裹的铜钿与碎银,往盆里一件件丢下。女的撂下金簪玉佩,轻声笑语地顺着添盆取乐。
有月爬上树梢头,小朱熹并不哭,黑睛瞳瞳,眯着眼去看月。惹得众人一阵笑,并一齐吃糯米炸的芝麻饼子与肉氽清汤。
郑安道兴致高于主人,自然而然地借题发挥,撺掇朱松吟诗。实际上,那日洗三旦,祝五娘交代了人,财不露白,暗中遮了一边不让人看到朱熹右边的七星痣。人们只是拿眼扫了扫小儿,更多的是瞧了场并不全懂的文人斗诗唱酬。
主人朱松当即咏下《南溪洗儿二首》:“行年已合识头颅,旧学屠龙意转疏。有子添丁助征戍,肯令辛苦更冠儒?”“举子三朝寿一壶,百年歌好笑掀须。厌兵已识天公意,不堪回头更指渠。”
郑安道不甘示弱,接连抛出两首贺诗:“今宵汤饼会,满座桂香来。圆月飞金镜,流霞泛玉杯。渥洼元异种,丹穴岂凡胞。载路声闻彻,祥光烛上台。”“瑞气霭南山,弧悬别墅间。此时夸降岳,他日见探镮。席敞篱花艳,樽浮竹叶斑。老夫歌既醉,拄杖月中还。”
无求是出家人,苦于不能饮酒,这时见庄光、卢安邦和朱槔都有诗了,不慌不忙,却叫朱松抱出小朱熹一瞧。月光朗朗,静照熹郎。头上七星映衬月色闪亮,无求见了,一点也不惊讶。不紧不慢,取了随身带来的木鱼,在他父子头上虚敲了几下,当着尤溪唱了一偈:“你求我无求,他求我有求。无求非有求,低头见水流。”朱松一愕,无求的话,别人懂不了,有的还在想在猜,无求敲响木鱼,人已走在月下冷径。
苦境遇乐,朱熹一出生,朱松就喜不自胜地快马报与徽州婺源老家,同时修书与岳父祝确,他如实相告:“小五娘九月十五日午时娩娠,生男子,幸皆安乐。自去年十二月初在建州权职官,闻有虏骑自江西入邵武者,遂弃所摄,携家上政和,寓垄寺。五月初间,龚仪判兵烧处州,入龙泉,买舟仓皇携家下南剑,入尤溪,而某自以单车下福唐见程帅。在福唐闻贼兵破松溪隘,骎骎东下,已入建州,南剑甚急,又匆匆自间道还尤溪。六月十四日早到县,而贼兵已在十数里外矣。幸二舍弟已搬家深遁,是日即刻与县官同走家间所遁处……”
老丈人许久未回信,大概也躲难去了,或则差遣下人逶迤而来。倒是婺源朱氏极快传回了书信,他们说:“九月十五,前后连着三日,城南虹井冒沸,紫气如虹,还有鸣响。”朱松犹自心喜,他知道,自己出生时虹井冒了三日白气,这小朱熹降生却冒了三日紫气,人兮,祸福所依,这又是咋了……
3
“瞧这小灾星,大人不消停,他倒好,睡着翘嘴笑,不怕冻着,还伸兰花指。”祝五娘说,“这几年多亏了两位叔叔周全,三番五次帮着我们一家人脱险。”
逃难路上,没有马,只花钱雇来一辆乡间贩木炭的牛车,上面垫满稻草,安顿祝五娘抱着小朱熹,及他两个小哥哥。
朱松走在一箭远外,打前站。朱柽扛了朴刀,朱槔执了剑,一前一后相随。听了嫂子的话,两个小叔哪好应,只当没听见。
一家人从尤溪匆忙出走,准备暂避龙爬。
这事发生在朱熹出生的六个月后。绍兴元年(1131),开春,乡间吹着刮颈风,树上到处挂冰凌,地上是冻雪。有时坡陡,寸步难行,两个叔叔只好助着牛,使力推车。
前一劫,是有一支不知死活的金兵突破防线,从江西斜杀至闽中邵武,使得朱松在建州弃官逃亡;后一劫,是福建路建州人范汝为所为,惊天动地的。
范汝为以贩卖私盐为业。宋时福建内陆四州实行食盐官卖,官盐物劣价高,造成民间大量走贩私盐。趁金人犯疆之际,范汝为集聚盐贩揭竿而起,又逢闽北天旱闹粮荒,许多自耕农破产成为佃客,衣食无着。饥民参加起义的人很多。等于官逼民反,从原先几十人逐至万余人。建阳县令王昌与瓯宁县令黄邦光,束手无策,建州知州韩珉见状不妙,派州兵前往镇压,被农民军轻易地打败。后来朝廷又派重兵征讨,范汝为利用官军不熟悉闽间地形,诱其深入,连战连捷,并趁势攻占建阳城,掌控大半个闽北。朝廷无奈,回头议和招安了范汝为。几个月相安无事,因为受招安之后,范汝为曾参与镇压闽北地区的刘时举、廖公昭、余胜等部农民起义军,并与已被招安的张万全、张毅等部互相仇杀。没挺过春节,进退维谷的范汝为再次造反。
范汝为在几年大乱中,闽北与闽中官府首当其冲。因为起义军被官府追剿,索性大开杀戒,扑杀当地朝廷官员。见抵挡不了,绝大多数官吏尽数散去。外籍官员朱松就是其中一员,无从上任,雪上加霜。匆乱中,又连着举家辗转逃命。
有幸,朱家躲过一次,惊魂未定,凶险的第二次又来了。
也是这年六月十四日,范汝为攻打南剑州(今南平),乱军窜至尤溪县城几十里外,一时全城恐慌。刚好朱松去了福州,面会守帅程迈,可能还在赶回尤溪的路上。朱柽已回政和,喜欢云游的朱槔并未走远,闻讯赶过来,护送祝五娘一家人出城,逃往九阜山避难。
这个三弟朱槔身材魁梧,与中了武举的二哥朱柽一样,善使刀枪棍棒。一个诗文出众的世家子弟,却不肯随俗,无意仕途,一味云游四方,专在佛道门中探寻真谛。
在九阜山躲上三五日还行,一晃十余日,带的粮食早吃光了。巢栖穴居,只好以野果充饥。野果再也寻不着,人也扛不住了,风餐露宿,祝五娘也病了,歪坐一蓬丝茅草上,已无奶水,吸吮不着的朱熹不禁蹬了小腿,哇哇大哭。
为防虫兽来袭,朱槔又不能独自下山找吃的。难道兄长一家几口将饿毙于山间?他忧虑不已,又想到大宋噩运,自己报效无门,愈发狂躁起来。
大树之下,一阵散碎阳光,祝五娘看着朱槔狂吼数声,拔剑狂舞起来。
小朱熹也被叔叔吼声震住了,拿眼瞄团团剑光。
长啸与剑声,引来了一位采药汉子。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下百姓,但这人却与朱家有不解之缘。还是去年冬,这陈姓药翁推了一鸡公车炭与药草去城里卖。不小心炭茬撞烂了一个恶小衣袖,恶小与几个地痞将车子掀翻,天寒地冻,将老陈头摁到尤溪呛水。朱松、朱槔从桥上冲过河来救人。朱槔几个虎蹿过去,三拳几足赶跑几个歹人。朱松则把陈药翁从水里救起,脱下外袍给他披上。
这会儿,陈老汉大叫:“恩公,怎生是您?”
朱槔忙收剑罢手,见一个人趋近揖礼,定睛一看乃陈药翁。顿时,仰天大笑,知道,绝处逢生了。
陈药翁当日回到双鲤老家,将家中仅有的五只鸭子一狠心全宰了。抹了鸭脖子之后,陈药翁才觉得不对,这三伏天鸭肉不臭了才怪,如何挨过明日。还是他老婆灵光,将鸭子去毛开膛,串好篾片,浸泡好药草,再加盐、姜与五味,连夜生起炭火将肉乎乎的鸭子熏干。第二天,陈药翁将干鸭子肉与米食,匆匆送上九阜山。
看着陈药翁从菜篮子提出光溜溜、扁平平的熟肉团,朱槔问:“这是啥?”
陈药翁眼珠一打转,脱口道:“板鸭。”
朱熹两个小哥早按捺不住,抢吃起来。朱熹也不由自主吧嗒小嘴,祝五娘掰了点鸭肉塞他口里,小家伙竟自吞吮。
南方有满百、周岁给婴儿第一次尝荤腥的习俗,一般选飞禽类,意在长大如鸿鹄远志,吃遍四方。看到这,朱槔苦笑不已:“没带着箭,本拟射只雕给沋郎开荤,今日却是不会飞的板鸭子。”
祝五娘说:“他叔,这个便不错了,这是他的命。”
直到七月中旬,鬼节要到了,起义军在延平被官军打败。朱松也在九阜山找着一家人,迎回尤溪县城。郑安道急得团团转,见他们安然无恙,忙询问起来。朱槔提到了陈药翁,祝五娘说到了烤鸭子。听说如此美味,眼看中秋将至,郑安道抢先安排杀了十几只鸭子,叫祝五娘将鸭子制作成传说中的板鸭,分赠亲戚,一吃,果真别有风味。
4
一年之后,范汝为也走到了尽头。
金国和立张邦昌为帝的伪大楚国联手,几年来,自北而南,攻打南渡临安(今杭州)的南宋政权。金兀术的军队分两路渡过长江,连破建康等重要城镇,直逼临安。当时赵构星夜从临安出逃,经越州转明州、定州,后乘船南逃,避难于台州、温州之间的沿海各地。情急之中,性命交关,害怕像父辈一样被虏,也顾不得天子颜面,狼奔豕突,为避金兵锋芒四处乱窜。地上避不开,便藏到东海上。金兀术的军队紧追不舍,连连攻破了明州、临安、越州。紧要关头,反倒是普通军民奋起反击,同仇敌忾,击退猖獗一时、嚣张跋扈的金人,终于度过凶险,将皇帝迎回临安皇宫。外贼既退,顿时一身轻松,多年奔波的赵构堂而皇之地做起皇帝来了。
听得内贼范汝为又作乱,还有起义的湖南钟相、杨幺,赵构龙颜大怒,一肚子恶气全撒他们身上了。
赵构:“北狼伤人犹可谅,内犬作吠不可恕。几个草寇,能逞几点星光?杀!”
于是,枢密院依诏急令分部剿灭,入闽的是从抗金前线回来的左军都统制韩世忠为宣慰副使,率领三万精锐之师疾速“征剿”。很快,韩世忠之部骤围建州城,并以天桥、对楼、云梯和火炮昼夜攻城。万余农民起义军英勇战死,范汝为眼见大势已去,只得退到回源洞自焚了结。范汝为死后,他的另一支手下范忠,仍集结千余名义军负隅顽抗。该部义军于绍兴二年(1132)十一月攻占松溪,杀了吴县尉及泉州郡守陈戬的妻子。继而进入浙江龙泉,围攻处州(今丽水)。
范汝为死了,灰飞烟灭,闽北归于宁静。
战争停息。可是,朱熹一家仍旧没有走出窘境,反而愈往谷底走了。与朱松同年的进士张浚,那时并未称相,远在西北与刘子羽率军民抗敌,谁也帮不了谁。但是,也有短暂一阵,朱松稍有人生转机,不过是昙花一现。
那还是一家逃难到福州一带的过程中,朱松不仅连连给朝中好友去信,也厚着面皮拜访了过闽或在闽的几个执事官,陈述了自己的遭遇与拮据。
有个常州晋陵人胡世将,范汝为犯闽时为监察御史、福建路抚谕使。在福州朱松拜见了胡世将,并献了平贼之策。胡世将并没有追究朱松乱中弃官保命之罪,还对他心生赏识。范汝为一事了了,胡世将回朝担任尚书右司员外郎,他记起了远在闽中山深水冷中打转的朱松,给他在朝廷荐才名单中添了一笔。
任命下来了,比以前几任官还小。不过,总算东山再起。等米下锅的朱松没有耐心再等了,绍兴二年(1132)六月,带了一岁多的朱熹及家人南下石井镇赴任。
捧得个饭碗总比讨饭强,便有人写了一首诗赠予朱松《送朱乔年祔举荐监石井镇》:“石井镇初腾一鹗,管城子健干千钧。已然自足雄吾党,其进祗应轶古人。衣被卉裳殊俗惯,解捐犊佩猾商驯。万钟他日扶危平,五斗怡怡为奉薪。”
乱世出英雄,也屈英才,有济世报国之志的朱松,在海港小镇当了一名监税小官。石井是个滨海重镇,连接泉州湾沿海各地,独有“四海四陆”八奇和“春夏秋冬晨午夕晚远近”。隋之时,就有人迹,于此渔耕生息;唐代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宋设“石井津”,置“巡检司”,由泉州下派榷税吏在港口设立津卡,坐收舶税,称“石井津”。镇监朱松必须亲力亲为,既得动手也得动嘴,并不大波大澜,显然也不轻松,每日追着海边日影,晨始暮止,带着几个小吏在几条街巷与码头走上串下,搞得鞋祙泥湿,一身鱼腥。
“试吏驰驱,厌鱼盐之琐碎。”朱松不幸陷入此等境地。想到自己是程颢、程颐再传弟子,师公杨时还在将乐,授业老师罗从彦在沙县,小师叔刘勉之和师兄李侗分别在崇安与南平,都在潜心传授理学。作为一名闽中屈指可数的理学人士,虽不得志,政务之余,朱松不甘落寞,还是忍不住挑选镇子里一些愿读书的年轻人,义务听他讲学。富绅黄护看在眼里,在镇西鳌头境捐建一所镇廨,并于廨畔筑“鳌头精舍”,作为朱松讲学馆所。
一天,祝五娘抱了沋郎到城隍庙拜了一回,顺路去衙门看了眼朱松,发现朱松拿着一根腰带,对着案上一封书信泪流满面。祝五娘看了看,却是郑德予写来的,转告朱松,邓肃早在绍兴二年(1132)五月躲范汝为时就病逝福清,其家人已将他归葬于沙县八都邓墩。
“就在我来石井之时,栟榈兄便撒手人寰,才四十二岁。”朱松捶着自己的头,叹道,“如果他栟榈兄迁就一点,不上那《论留李纲疏》,就不会被免去左正言之职,谪贬回乡,就不会如此下场。大宋不幸,天妒奇才。”
邓肃是朱松好友,出入朱家,均是祝五娘款待的。出身大家的祝五娘也钦佩邓肃谈吐不俗。邓肃仪表堂堂,也是理学人才,深得杨时先生器重。其二十六岁入太学,靖康元年(1126)进士出身,补承务郎,并授以鸿胪寺主簿之职,同年十二月,邓肃使金,被扣为人质,全无丝毫奴颜媚骨,一时传为美谈。去年有一次邓肃携母避乱,来到尤溪找朱松,两人畅饮,大醉不起。第二日,朱松故意扣下冠带,戏说:“这个暂不给你了,知道你在朝中带回不少好纸笔,不妨拿与来换。”邓肃一笑,下次果真带纸来了。朱松还了冠,但耍赖留下腰带,本想做个念想,故意说:“有纸无笔,不够,这东西还得留下。”邓肃又是一笑,当场赋了《谢朱韦斋》诗:“归帽纳毫真得策,要笺留带计还疏。公如买菜苦求益,我已忘腰何用渠。闭户羽衣聊自适,堆窗柿叶对人书。帝都声价君知否?寄付新传折槛朱。”如今,物是人非,不能不令人唏嘘。
念及这些,祝五娘也不去劝解丈夫,眼窝一酸,竟也哭了。
沋郎略晓人事,见父母都在流泪,便猴过身子,帮父亲拭泪,以头轻叩母亲的头,使得头上帽子的上八洞神仙银饰、项上长命锁一个劲发响。
5
绍兴四年(1134),朱松有了一次仕途的绝好机会。当时泉州知州是做过参知政事、资政殿大学士的谢克家,他慧眼识才,和内翰綦宗礼一起举荐朱松,参加召试馆职。朱松匆忙赶到临安,以“中兴难易先后”之论为知枢密院事赵鼎看中,幸而被除(任)秘书省正字,循左从政郎。之后,赵鼎被差遣为川陕荆襄都督,他记起那个满腹经纶的朱松,通过尚书省欲招他为幕僚。可秋风萧瑟之间刚返回石井的朱松,却得到慈母祝氏在政和不幸去世的消息。不顾众人再三挽留,他匆匆带家人离开石井,回政和、尤溪去丁忧守制。当时宋朝设置太常寺卿、少卿,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也兼管丁忧祖制之事。但凡朝廷官员的双亲如遇丧亡,无论几品、何人,即时即地回归尽孝二十七个月不等,也称丁忧制度。
坐马车回归的路上,沋郎问:“阿爹,我们怎么又像燕子一样搬家呀,家到底在哪儿?”
祝五娘指指尤溪方向,朱松却指指北方徽州。见小儿一脸茫然,只好老实对他说:“说来话长,真要说将起来,那只好对你当书说了。先说说咱们朱家。”
小不点儿开始懂事了,黑眼珠一转,抢了话题:“为什么要姓朱,不姓赵?朱,猪也,在石井港子光屁股跑,不少小厮拿竹丫子打。”
祝五娘扑哧一笑,朱松不笑,却说:“这又是一出了,这朱家不比当今皇家差,远祖为颛顼帝之后,周朝时封于邾,以国为姓。后邾国为楚所吞并,为了避邑,子孙就把邾字右耳去了,遂以朱为姓。以后到了大唐,天祐初年,有个叫朱古僚的部将,奉歙州刺史陶雅之命,带兵三千人镇守婺源,官封茶院制置使,巡辖婺源、浮梁、德兴、祁门四县,收管茶赋。后受封宣、歙、池、平、苏、杭、饶、信八州观察史,这个朱古僚看中了驻地婺源风光秀色,安下家来,成了我们的婺源始祖。再以后,就有了我父亲朱良材,也有了我。我离开徽州老家到政和任县尉,你爷爷朱良材将百亩田产抵押于人,便带了你奶奶、你叔叔投奔福建政和来了,买了房,住了下来……”
一路述说,沋郎听得似懂非懂,直眨巴眼睛。
有山阻路,弃车雇舟。逆水行舟,又是秋夜,皓月当空,朱松船头吹笛。笛子一响,沋郎第一个醒了,颠儿过来傍父亲坐下,支起下巴歪看夜空。
祝五娘也惊起出舱来了,给两人添衣。
夜深了,月好大。
沋郎问:“那是什么?”
朱松答:“上天之上,夜亮者为月,昼明者为日。”
祝五娘道:“那月有座仙宫,有个俏娘子叫嫦娥,会奔月弄情。上边还有只大玉蟾蜍,三条腿,是嫦娥变的。还有一只玉兔,四脚蹬呀蹬的,一年到头都在舂药。快看,那不是有荫块么,那是一棵大桂花树,一个莽汉叫吴刚,天天拿斧子砍树,树天天长回去,永远都不倒塌。月宫也叫蟾宫,蟾宫折桂,就是说读书人通过寒窗苦读,进士及第了,像你阿爹一样。”
好迷离的故事,沋郎痴迷了,眼睛眨巴。半晌,又问:“那天之上,又是什么?”
朱松答:“日月星辰。”
沋郎再问:“都晓得个日月星辰,日月星辰何所附呢?”
朱松答道:“附于天。”
沋郎又再问:“天呢,天何所附呢?天之上呢?”
朱松语塞,低了头去瞧怀中幼儿,两只小乌珠清澈深邃,灼灼有光。于是,无言以对的他,只是吁了一口长气。
小小沋郎,的确带给中年父亲朱松希望,但他身处现实却是一泓冰凉的东逝之水。丁忧尤添新愁,第二年是绍兴五年(1135),可能对于朱松而言,更是伤心之年,先师杨时与恩师罗从彦相继病逝。弄得他两头不着地,疲于奔丧。
一家人在尤溪,天荒地僻,挨日子很不容易,拼拼凑凑过了一年。由于朝廷忙于对付金兵南侵,迫于生计,郑安道也随外任的儿子郑德予去了,丁忧在家的朱松,断了薪禄,到了揭不开锅的日子。
艰难中,朱松写毕《蔬饭》诗以记:“蕨拳婴儿手,笋解箨龙蜕。荐羞杞菊开,采劚烟雨外。嗟予饭藜藿,咽塞舟溯濑。朝来二美兼,一饱良已泰。充肠我诚足,染指客应嘅。平生食肉相,萧瑟何足赖。王郎催牛炙,韩老忆鲸鲙。侠气信雄夸,戏语亦狡狯。我师鲁颜子,陋巷翳蓬艾。执瓢不可从,一取清泉酹。”
初春,天地萌绿的那么一天,临安城还在踏春,公子哥纵马四野,品尝琼浆玉液。小姐们纤纤素手扑逐粉蝶,笑噎语岔,吐气如兰。几千里外的尤溪山旮旯,一个晒得炭黑、脑売光圆的小男孩儿,正用猎犬一般的利眼,搜寻野菜。
那是沋郎与他母亲祝五娘。
擎着一杆青芋叶当伞盖的沋郎,颠儿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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