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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钱锺书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京东专属赠品,杨绛、钱钟书亲笔书信。杨绛先生生前亲自审阅的个人全传,钱锺书逝世二十周年纪念版。

作者:汤晏著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1-01

书籍编号:30500982

ISBN:9787514224900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246347

版次:

所属分类:人物传记-文人学者

全书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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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跪献给


先父母在天之灵

简体字版第三版自序


这本书是钱锺书(1910—1998)先生的一生传记。这本书是我出版的第一本著作。当年我撰写这本书时,我网球不打,白天睡觉,晚上伏案写书到天明才睡,我整整花了二年功夫完成这部书。现在想起来这是我个人出版的几本传记中出力最大,用功最深,费时最久,遭遇的困扰也最多的一本书。我的朋友林博文说写书有苦有乐,但对我来说是苦多乐少。最近要重订本书,我要找杨绛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但没有找到,可是无形中找到一封我写给杨绛信的副本。这封信是2001年12月17日写的,在信里可以看出我当时出书的况味。信不长我现在抄录如下:


杨先生: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只是近来甚忙。书稿校样寄出后如释重负,但不久我就感冒了。因为我常打网球的缘故,我不生病的,但最近身体沒有以前好。书于十二月三日出版,共计416页。本来书名《被压抑的天才钱锺书》,出版社不肯,后来双方同意用《民国第一才子钱锺书》,这是妥协的结果,我现在只希望钱先生传能卖得好。昨天早上台北《中国时报》一位女记者打电话来要我谈谈我写钱传的经过,大致都是她提问题由我来作答。最后我与她(女记者)说了一个小故事:美国有一位传记作家Leon Edel是写了五大册的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传。他说他写亨利·詹姆斯传时曾梦见詹姆斯三次。女记者乃问我,你呢?我说我也有这种经验,过去二年,我天天与“钱先生在一起”,故我做梦梦见钱先生。她问几次?我说“二次”。又问谈话了没有?答说有——我问了很多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他是一个很和蔼慈祥的老人。这位女记者似乎对Edel及詹姆斯无甚印象,不然詹姆斯的故事还可以讲下去,也许可以apply到钱先生传记上。纸短言长,下次再谈,汤晏又及。


(这封信写在贺年卡上。)


关于梦见传主,后来我写叶公超传(《叶公超的两个世界》)及蒋廷黻传(《蒋廷黻与蒋介石》)都没有这种经验——我没有梦见过叶、蒋这两位传主。我也没有梦见蒋介石。


我最初写这本钱先生传记是在20年前,用“钱锺书新传”的题目在香港《纯文学》月刊上连载,刊至第十章该刊停刊,后来我还是陆续写下去;于2001年初由台北中国时报出版公司出版单行本,更名为《民国第一才子钱锺书》。2005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书名改为《一代才子钱锺书》,这是本书第一次用简体字排版在大陆上发行。本书第二次用简体字排版发行是在2013年由北京龙门书局出版(书名为《千古文章未尽才:钱锺书》)。在简体字第二版里我增加了一些新材料。可是现在文化发展出版社推出的新版里新材料更多。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他们有兴趣出版这本书。因为今年是钱锺书先生去世20周年纪念。复次,在过去五年我又收集了不少有关钱锺书的新材料,最显著的是我利用这些新材料写成了一篇短文,题为“钱锺书访哈佛,1979”。(见本书附录五)此外,还增加了几个文苑小掌故。于1930年钱穆写了一本《国学概论》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出书前钱穆请钱锺书父亲钱基博写一篇序言,这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是钱基博没有写,他叫儿子钱锺书代笔,那时钱锺书只有19岁,正在清华读大一,钱锺书照写不误,很快交卷,他父亲看了很满意,一字不改交给钱穆,钱穆在他自序里谢谢钱基博。后来杨绛写文章说这篇文章是钱锺书写的,钱穆看到了当然很不高兴,钱穆晚年在台北出版的钱穆全集里把这篇钱锺书写的序言抽掉,在自序里把谢谢“子泉宗老”几个字也删了。(请阅本书19至21页)第八章《蓝田》的题词(epigraph)我稍作一番解释。在第十一章《北京》一章里面讲到钱锺书的《宋诗选注》,有人向钱锺书建议把《宋诗选注》的书名改一下,将“注”字删掉。钱锺书说“No”。他说:“不可以,这本书好就好在注。”所以那本书后来就没有改书名。(请阅本书第223页)我在2001年繁体字版自序里说:在这本书里有三个问题“我始终没有办法解决或者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这三个问题,就是(1)钱锺书考清华数学考零分还是15分?(2)钱锺书离开西南联大的真正原因是什么?(3)最后一个问题是1949年大陆易手前夕,他为什么不往外面跑呢?现在有新材料出现,我有新的论断,我认为钱锺书考清华数学考零分,这是我花大量时间做了一些考证所得的结论。(见本书37至39页)。第二个问题,因西南联大外文系里有小politics(内部不和),叶公超与陈福田不喜欢钱锺书,他离开联大是被解聘了的。(见本书141及142页)第三个问题,可以写一本大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容后再谈。我在旧箧里找到一章笔记“钱锺书访哥大侧记”,这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座谈会上所得的印象。这是我第一次写钱先生的文字。我从这篇短文开始,最后终于写了一本27万字的钱先生传记,这就是古人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现在就放本书附录四。


我在哥大拜见了钱先生后,我就有为他立传的念头。当初我为什么要写《钱锺书》这本书?我在台北版里曾有说明,但是大陆上海版没有印出来,不知何故?我不想再炒冷饭。我现在只想说一句话,我写这本书有一个主旨即是想把钱先生当“人”来看。知堂老人说:“一个人的平淡无奇的事实本是传记中的最好资料,但唯一的条件是要把他当‘人’去看,不是当做‘神’。”(周作人《关于鲁迅之二》,收入在《瓜豆集》)我不希望钱锺书成鲁迅第二。我对知堂老人的话奉为圭皋。所以我在这本书里就毫无忌惮大胆地说钱锺书考清华数学考零分,在牛津他有一门功课不及格(杨绛说他看错题目),他离开西南联大是被解聘的(可是杨绛说因为没有收到梅校长的电报)。


常有人说,钱锺书在清华毕业后不肯留校读研究所,他还说:“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杨绛说她问过钱锺书,他说没有这回事。同样情形,他离开西南联大时曾扬言:“西南联大外文系根本不行,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这种话的语气,很像钱锺书说的,杨绛出来否认。但是反过来说,说了又怎么样,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伤大雅,用不着大惊小怪。钱锺书不是说过:“二十岁不狂,没有志气;三十岁犹狂,没有头脑。”我们何必去斤斤计较呢!在这里我要为钱先生说几句话:他没有喊蒋介石万岁,也没有喊毛泽东万岁。见了姑娘,他不像徐志摩那样会招蜂引蝶。难道我们要他做圣人?


在这本新版书里我肯定钱锺书的《管锥编》的价值,《管锥编》是钱锺书避世主义(escapism)下的作品,这不是一个坏名词,这是中国文人的伟大传统。自古以来中国文人常在逆境中写一些与世局不相关的作品。甲午战后马建忠幽居沪滨撰《马氏文通》;1914年陈独秀讨袁失败后逃亡日本著《字义类例》;胡适于1949年流亡美国,寓居纽约研究《水经注》;“文革”时期钱锺书写《管锥编》。钱锺书应该属于这一类,毫无疑问他是中国百年来最近的一个例子。


最后我要来谈这本新版书的书名。这本书过去出了三个不同版本,由不同的出版社出版,有三个不同的书名——用了很多不同的形容词;钱锺书是一个近世博学鸿儒,“三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我想以钱先生大名,他的书名用不着要形容词。是故我现在把这本增订本就定名为《钱锺书》,这三个字简单明瞭一目了然。一般而言,一本书的生命要比人的寿命久;我希望这册增订本——《钱锺书》久远流传下去。


汤晏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二日 序于纽约晨边高地

简体版第二版自序


本书的大陆简体字版第一版出版于2005年春天。书出后,美国俄亥俄州扬斯敦州立大学(Youngstown State University)历史系的黄培教授曾撰一英文书评刊于China Review International(《中国书评季刊》,Vol. 14, No.2, Fall 2007),对本书提出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批评与建议。他认为第一章“家世”、第二章“幼年”、第三章“父亲钱基博”,这三章可以合并为一章。于是在本次新版中我将第一、第二两章合并为一章,至于“父亲钱基博”一章,我考虑再三,还是想让它独立成一章。他也建议将最后两章即第十五章及第十六章合并为一章,我采纳了,故新版一共只有十四章。


黄教授还指出我在“出国访问”一章里,讲到钱锺书在美国东西两岸访问名校,我对哈佛及芝加哥大学讲得太少。这是我的疏忽。关于芝加哥大学,十多年前我曾写信给在芝大执教的芮效卫(David Roy)教授,他回信说,他因远游而没有参加1979年钱锺书访问芝大的座谈会,但他参加了于1978年访问大陆的美国汉代学者访问团。在北京时他们一行曾与钱锺书、俞平伯及其他学者有一个很愉快的谈话会。芮教授还寄了一份长达58页的旅行日记给我,题为“Journal of a Trip to China, October-November, 1978”。其中第46页至51页,是讲钱锺书的,我利用这些材料在本书里曾有叙述(请阅本书第322页至323页,简体版第二版,下同)。时间隔得那么久,对这两所学校的疏漏,补写已比较困难,尚希望读者朋友能帮我忙。


光阴荏苒,自初版面世以来,俯仰之间已十二三载矣!自上次再版也快要七八年了。但在过去十多年来,我仍不时搜集材料。在这次新版本里,我增加了很多有关钱锺书的新材料,比如陆放翁的“示儿诗”等,但我最“得意”的是找出了在英国史上一年内有三位君王的名字及其年代。当钱锺书1936年在英国的时候,这一年内英国先后有三位君王,此即乔治五世、爱德华八世以及乔治六世,这是极其罕见的。但在英国历史上发生过几次,那时我不知道,在旧版上只能说:“这是极其罕见的。”最后我终于在英国中古史里找到了:1066年也有三位君王,此即爱德华忏悔者、哈罗德二世及威廉一世;在1484年有爱德华四世、爱德华五世及理査德三世。我现在都把这些新材料写在新版里(请阅本书第125页至126页)。


本书里我谈到美国作家厄普代克(John Updike)与钱锺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并做了一个粗略的比较:厄普代克也写畅销小说;在大学毕业后也像钱锺书一样带了新娘子至牛津深造;他的大女儿也是在牛津出生。这位美国畅销作家于2009年1月病逝,以后就没有兔子小说了。我在此次新版里把这些都补进去了(请阅本书第314页至315页)。我补的最新的一条是钱锺书在英国留学读书的牛津大学。去年夏天我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一条报导牛津的消息,我很感兴趣,把它抄下来。众所周知,哈佛和耶鲁是美国最有名,也是最古老的大学,记者说可是当你到了牛津,则哈佛与耶鲁就像一个baby-faced freshman(娃娃脸的大一学生)了。我觉得这个比喻很好,也很有趣味,所以乘这次再版的机会就加进去了(见本书第112页)。这种例子很多,大大小小约有二三十处之多。常常有人问我,是如何认识钱先生的,所以在本书附录,我加了一篇纪念文章《回忆“魔鬼夜访”过的钱锺书先生》。上述这些新加的材料在过去的版本里是没有的。在某些地方,我也略作些修正与补充,或章节长短之剪裁,所以这本书可以说得上是新版了。


新版有很多特色,最称道的是参与编辑的工作人员,他们很勤苦地为本书编了一份至为完备的索引。编索引是很辛苦的(我也编过)——枯燥乏味,但这对读者好,方便读者,读者会感谢他们的,正如佛家所说“功不唐捐”。黄培教授还建议我应该列有参考书目,我做了,还加了一个传主的年表。此外,书名也改了。这是编辑郝明慧女士的主意,她说这个书名比另外一个待选书名(《清华才子钱锺书》)“稍微丰满些,设计上更丰富些”。我把两个书名对我友吴燕坤教授讲了,他很热心,做了一个survey(征询意见),我从众。他说书名主题应在序言里点出来,因为本书“结语”里的最后几句话就此可以做出交代,就不再赘述,现照录如下:钱锺书“生不逢辰,他生在20世纪动乱频仍的中国——军阀割据,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及‘文化大革命’,因此把一个三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毁了。时代辜负了他。钱锺书有志著述,但今日留下来的著作,不够传述其才华于万一,的是‘千古文章未尽才’,用曹子建的一句话来说,钱锺书是‘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


最后我要感谢龙门书局及郝明慧女士,没有他们的青眼与支持,这本新版书不可能与读者见面。借这个机会我也在此感谢黄培及燕坤两兄的援助。


2013年4月23日下午汤晏序于纽约
(牺牲了一个siesta[1]



[1] Siesta是西班牙文,午睡的意思。西班牙人有午睡的习惯,首府马德里通常是很热闹的,通衢车水马龙,街道来往行人如蚁阵,可是一到中午,马德里一片寂静,商店关门,车辆停驶,平时很热闹的京城,顿如弃市。可是过了午后,这个城市又复苏过来。我年老了,就像西班牙人一样每天都要午睡。为了赶写这篇序言,我今天没有午睡,所以我说“牺牲了一个siesta”。

杨绛先生函


汤晏先生:


昨天收到您10月15、16日二信及附件,谢谢!您的《钱锺书传》快要出版了,我向您贺喜。您孜孜矻矻为他写传,不采用无根据的传闻,不凭“想当然”的推理来断定过去,力求历史的真实;遇到不确切的事,不惮其烦地老远一次次来信问我,不敢强不知以为知。我很佩服您这种精神。但是,我只对您提出的问题作了答复,却未能从头至尾细读原稿;对于您所采用的某些资料是否可靠,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应命为您写序。而且您和我的观点也不相同。钱锺书不愿去父母之邦,有几个原因。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深爱祖国的语言——他的mother tongue,他不愿用外文创作。假如他不得已而只能寄居国外,他首先就得谋求合适的职业来维持生计。他必需付出大部分时间保住职业,以图生存。凭他的才学,他准会挤出时间,配合职业,用外文写出几部有关中外文化的著作。但是《百合心》是不会写下去了。《槐聚诗存》也没有了。《宋诗选注》也没有了。《管锥编》也没有了。当时《宋诗选注》受到批判,钱锺书并没有“痛心疾首”。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旧知识分子”。他尽本分完成了一件工作,并不指望赞誉。赞誉会带来批判。批判多半是废话。废话并不能废掉他的成果。所以他心情很平静,还只顾补充他的《宋诗纪事补正》呢。这部书不久就要出版,有十多本。他的读书笔记和心得,作为《钱锺书手稿集》,已交商务印书馆扫描印行,明年年底也可出版,大约有十大本。此外,我也许还能为他整理出一些作品。但是钱锺书在创作方面,的确没能够充分发挥他的才华。“发短心长”,千古伤心事,不独钱锺书的创作。您的设想属浪漫派,我的设想较现实。反正同是设想而已。我耄耋之年,没力量为您写序很抱歉,只好写封信谢谢您对钱锺书的器重,也谢谢您对我的信任。祝愿您的书有许多许多读者。


杨绛谨上
2001年10月28日

简体字版前记


北京一石文化策划将我的《民国第一才子钱锺书》(台北时报公司出版)出版简体字版,这是我很感谢的。他们建议将书名改题为《一代才子钱锺书》,我也同意了。综观钱锺书一生,才辩纵横、神采飞扬,是一不世之才。他天赋过人,又勤奋好学,当我为他立传,每念及此,总觉得时代辜负了他,未能让他一显身手,诚属一件很可惜的事。以他的学养与才华为当世一个大才子是不争的事实,但我在出版繁体字版时用《民国第一才子钱锺书》作书名,就有人诘询说,谁是第二才子?谁是第三才子呢?易生纷扰。故现在简体字版用《一代才子钱锺书》为题似甚恰当。


本书能在大陆出版,对我来说还有一种特殊意义:我是江苏人,我家世居北沙(在长江边),距上海很近。于1947年我随父母到台湾,以后就没有回去过。可是五十年来(快要六十年了),故园桃李,时时入梦。我有时也会低吟唐人贺知章的还乡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现在年老了,出外旅行,视为畏途,自忖不会像贺进士一样有还乡的可能,故今暂且将钱传在大陆出版算作我“游子归来”。


最后趁这个机会,我要谢谢北京一石文化的董秀玉、马健全以及台北时报公司的林馨琴、吴家恒。


2004年除夕汤晏记于纽约

引言


我接触钱锺书的作品很早,回想我尚在台北建国中学读书的时候,某日放学回家,一位同学在我背囊中塞了一本书,打开一看,是钱锺书写的《写在人生边上》。这是一本薄薄的小书,我囫囵吞枣,很快把它读完。现在想起来,在当时我未必能够懂得欣赏作者的睿智与文采。譬如,该书第一篇《魔鬼夜访钱锺书先生》就是一篇趣味隽永、意义深长的散文,借魔鬼夜访钱氏和作者的一段对白,针砭时弊,隐寓嘲讽。其中使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篇当推《读〈伊索寓言〉》。也许是故事最迎合十几岁大孩子的心理,我读完后,还把全文抄录在日记本里,当时就认为作者才气很高,文字俏皮。那是1949年以前的事,不久中共建立政权,国民党退处台湾,痛定思痛,想要找出失败的原因(原因当然有千百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打败国民党的不仅仅是解放军,知识分子也有份。这个结论正与19世纪英国学者布尔沃–利顿(Edward Bulwer-Lytton, 1803—1873)的名言“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笔之力甚于剑)的说法不谋而合。因为国民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所有大陆的作家的作品在台湾都被视为禁书,即使沈从文、钱锺书等人毫无政治意味的著作亦不例外。从此在台湾就看不到钱锺书的作品了。


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去美国读书,某日在纽约华埠友方书店看到一册香港盗印的钱著《写在人生边上》,如见故人,很是高兴,就买了下来。后来也陆续看到钱著的其他盗印本,如《人·兽·鬼》、《围城》及《谈艺录》等,也一本一本地买来细读,对钱锺书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万万没有想到,1979年钱锺书随中国社会科学院代表团来美国访问,我在纽约拜见了这位心仪已久的江南才子——钱锺书先生。确切的时间为1979年4月23日下午2时,地点在哥伦比亚大学恳德堂(Kent Hall)四楼会议室。在夏志清先生为他安排的座谈会上,我就坐在钱先生对面。这个座谈会是很精彩的。钱先生讲得一口流利而带有英国腔的英语。事前没有准备(也无从准备),可是他口才很好,有问必答,绝无冷场,妙语如珠。正如夏先生事后对人说:“钱锺书表演了两小时,满堂热烈鼓掌。”那年钱先生游美在东西两岸学术界风靡一时。钱先生在《论文人》(收入《写在人生边上》)一文中说,“卡莱尔在《英雄崇拜论》里说文人算得上英雄”,现在钱锺书在我们心目中亦可作如是观。


钱先生游美返大陆后,我们经常通信,我屡获钱先生赠书,后来几乎成了“钱迷”。那时我就有给他写一本传记的念头,可是没跟他提起,倒是我常常对朋友说,“我要为钱锺书立传”,这话当初说了好几年,一直没有动笔。光阴荏苒,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来变化很大,钱锺书从一个被冷落的人而变成“印第安人”(红人)——一个热门人物。他的作品如《围城》等书不仅在大陆再版,且在台湾出版,有关钱锺书的书充斥坊间。过去二十年我读遍了海内外所有有关钱锺书的著作——从胡定邦及胡志德(Theodore Huters)的博士论文到大陆出版的张文江和孔庆茂的《钱锺书传》,以及最近Ronald Egan的英译《管锥编》。我深深觉得胡定邦和胡志德的论文太偏重于学术研究,而大陆出版的钱锺书传记也有些框框,有框框就有忌讳,就不能畅所欲言。胡适说得好:“传记文学写得好,必须能够没有忌讳,忌讳太多了,顾虑太多,就没有法子写可靠的生动的传记了。”


钱锺书晚年缠绵病榻,于1998年年底在北京仙逝。故人凋零,不胜悲怀,更使我追念这位中国“当代第一博学鸿儒”。为了实践二十年前许下的私愿,我决心为钱先生写一部“可靠的生动的传记”。埃里蓬(Didier Eribon)为福柯(Michel Foucault)作传时一开头就说:“写福柯传是不好写的。”因福柯是一思想家,且著作等身。写钱锺书传也一样不好下笔。钱锺书出版的书照西洋标准不算多,算不上“著作等身”,但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思想敏锐,尤好讽世,所以有些话虽然他说得貌似平淡无奇,但却发人深省。即使他写的散文随笔,也都是隽永意纵,涉笔成趣,差不多每一则都是好文章,且有至理存焉。所以钱锺书传不是那么好写的。


写钱锺书传的另一困难处是,钱先生从不谈他自己。像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一样,为了保护他的privacy(私人生活),关于他自己,守口如瓶。他没有像他父亲钱基博一样有自传留下来,也没有像胡适一样有《四十自述》及《口述自传》,故除了其夫人杨绛女士写的《记钱锺书与〈围城〉》外,要找钱氏早年的传记资料很困难。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名相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 1804—1881)叫人多读历史,少读传记。他说传记大多虚实参半——不是夸大,就是失实(过犹不及)。迪斯雷利所言,或许稍微偏颇,但可作为传记作者(biographer)的一个警戒。所以我写这部传记是本着两个原则:取材严谨,行文简洁。文中所述均有根据,然既非学术论文,就不一一注明来历,因此注解不求多,能省略者则省略之。大体上这部传记,略他人之所详,详他人之所略。


虽然这部传记不是讨论钱锺书创作或学术成就的专著,但钱锺书是一位学者、一位作家,所以不可能在论述钱锺书生平时不讨论钱氏作品及其学术成就;这部算是哲理性的传记,英文叫intellectual biography。每当我细读钱先生生平及其著作时常有几个问题系在我心头。钱锺书像伏尔泰(Voltaire)——样,留下一部为人传诵的小说(《围城》),他是否愿后世以小说家称之?他在逆境中完成了一部卷帙浩繁的《管锥编》,但他是否以此为满足?他的天才是否已充分发挥?如果在太平盛世或在一个创作自由的环境里,钱锺书将是一个什么样的钱锺书?他是一个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呢,还是一个伏尔泰?这些问题是我关心的,将在这部传记里尝试提出答案。

第一章


幼年


(1910—1929)

The childhood shows the man,


As morning shows the day.


——Milton


钱锺书是江苏无锡人。杨绛在《记钱锺书与〈围城〉》一文中有一段话是这样开头的:“《围城》里写方鸿渐本乡出名的行业是打铁、磨豆腐,名产是泥娃娃。有人读到这里,不禁得意地大哼一声说‘这不是无锡吗?’”[1]这一段叙述会给人家一个错误的印象,认为无锡是一个僻隅之区,而无锡人做的工作尽是一些贱业,这就大错而特错了。众所周知,在1949年以前,上海工商界都是无锡人霸占天下,且不说近代实业巨子荣毅仁了。无锡人在文教界亦是人才辈出,清末民初上海鸳鸯蝴蝶派的才子也都来自江南这一带,江南是出才子的地方。


在江南,无锡是一个富庶之区,位于大运河边,是京沪线上的一个交通枢纽,距上海128公里,距南京183公里,南濒太湖,东壤苏州,北临长江,西接常州,倚山峰峦峦的惠山,山水之胜甲于江南。加上气候温和,物产丰富,所以被誉为太湖明珠,驰名遐迩。


无锡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历代出了不少大人物。先讲军政方面的领袖,次及文苑。唐代诗人李绅和宋代抗金领袖李纲,他们两人后来都做过宰相。晋代的周处、明代的卢象升均为一代名将。顾宪成、高攀龙是明末东林党领袖。清末名臣薛福成也是无锡人。晋代顾恺之、元朝倪瓒、明代的王绂都是出名的大画家。南宋大诗人尤袤、大词人蒋捷,明清之际的地理学家徐霞客,降及近代科学家徐寿、徐建寅父子,还有在当代科学界被列为“钱氏三杰”之一的钱伟长,也都是无锡人。除了工业界面粉大王、棉纱大王荣宗敬、荣德生昆仲外,民国以来画家徐悲鸿、作家陈源,还有国民党元老吴敬恒,他们也都是无锡人。无锡不但是出才子的地方,也是出领袖人才的地方。[2]无锡除了令人骄傲的人文地理外,讲到历史,也是源远流长。


有史籍可据,无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以前。殷商时,周太王古公亶父的长子泰伯因失宠于父王,乃带着二弟南奔无锡。太王晚年认为幼子季历之子子昌,人聪明,有兴王业的才干,故欲立幼子季历为王,再由季历传位子昌。泰伯知道了,带着二弟仲雍一起从周原(即今陕西岐山)率部分周人移居江南,改从当地风俗,隶附者有一千多家,为当地居民所拥戴,推为郡长,定都梅里(即今无锡市梅村)。为了防止中原侯王来攻击,在梅里修葺城廓为吴城,称勾吴国,开创了吴国的历史。泰伯南奔把中原文化带来江南。周平商,封泰伯、仲雍后代周章为吴国君,自此五百年间,吴城遂成为古吴国都邑。无锡也因此被称为吴越文化的发祥地。


战国末年,无锡成为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地。也在此时,无锡的名称开始出现。[3]但是无锡正式做地名用,则在汉代。《汉书·东越列传》中记述汉武帝时封东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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