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遥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站仅展示书籍部分内容
如有任何咨询
请加微信10090337咨询
书名:人生路遥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民选经典《平凡的世界》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告诉你一个真实的路遥。
作者:海波著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4-01
书籍编号:30601910
ISBN:9787218135083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00051
版次:1
所属分类:人物传记-文人学者
版权信息
书名:人生路遥
作者:海波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4-01
ISBN:9787218135083
免责声明:本站所有资源收集整理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站所有内容不得用于商业用途。本站发布的内容若侵犯到您的权益,请联系站长删除,我们将及时处理!
绝假纯真说路遥
——海波《人生路遥》序
赵勇
海波先生嘱我为这本书写几句话,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下了,甚至忘了客气一下,谦虚一番。书是我推荐给向继东先生的,向先生又慧眼识珠,决定出版,我不写谁写?
为什么我会推荐?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大约十年前,我就知道有海波这么个人了,因为网上有张他与路遥勾肩搭背的照片,广为流传。照片中,路遥胖,挺胸凸肚,踌躇满志,像个政治家;海波瘦,抿嘴收腹,目光下垂,像是乡镇干部。我就想,这个海波是谁呀?
2010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推出《路遥全集》,邀我参加出版座谈会。回来翻阅路遥通信,发现他写给海波的信收录得最多,一下子恍然大悟:他们关系不浅呢,肯定是陕北“好基友”。脑子里就开始蹦诗:几回回梦里回延安,路遥我搂定宝塔山。白羊肚手巾红腰带,海波俺迎过延河来。
但我真正“认识”海波,是在2015年。那一年,厚夫的《路遥传》出版,他托一位朋友赠我大作,读后感慨颇多。又见他频繁引用海波《我所认识的路遥》(编者注:本书为《我所认识的路遥》的增订版)一书,立刻让我意识到此书价值,于是就想请回一本。上网查,发现各个书店均已无货,又见这本书出自长江文艺出版社之手,便向在该社北京分社供职的一位学生求助:“能不能给我弄本?”她侦察之后回复我:“那本书是总社出的,但断货已久,总社的库房都没有。我已让同事问责编,看能否从责编手里搞到本样书哈。可能时间会长一点。”我鼓励她:“钻头觅缝!就佩服你这种上天入地求之遍的革命精神。”
我等不及这本书,就在海波博客里读起了网络版。待连载读完,我这位学生也在微信中大呼小叫:“书到啦!”我喜出望外,说:“伟大啊。”发过一连串的表情包。她说:“哈哈,啥伟大啊,悲哀啊。断货了都没有信心加印,还得从责编手里淘样书。”我说:“那就比较伟大吧。”当年祝福周副主席,不是叫“比较健康”吗?
我把找书的过程交代如上,一是要说明我想读此书的急迫之心,二是觉得这样的好书断货既久,只有赶快让它再度出山,才对得起读者。这是我推荐此书的理由之一。
理由之二当然是它的价值。海波与路遥是“从小一块耍大”的好朋友,两人的交情达三十年之久。路遥当年英年早逝,别人的怀念文章满天飞,但他却写不出,结果被曹谷溪“痛骂”一顿。以我之见,海波当时不是不想写,而是不知如何写,因为他对路遥知根知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海波说:“提灯的人是瞎子。”我则想起鲁迅先生名言:“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为什么“必须在痛定之后”?实际上鲁迅也早有解释:“我以为感情正烈的时候,不宜作诗,否则锋芒太露,能将‘诗美’杀掉。”除此之外,其中或许还涉及距离与真实的关系。距离太近,真实自然还是真实,但这真实又被浓情浸泡,便不免会肿着胀着扎煞着,以致马瘦毛长,华而不实;拉开距离,真实才能冗繁削尽留清瘦,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我在怀念童庆炳先生的文章中写过:“我需要距离,因为距离不仅产生美,而且还能沉淀出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接着写道:“我也需要寻找写作的契机,因为,重要的不是故事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故事的年代。也许,只有在讲述故事的年代里,那些故事才能被我从容讲述。而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心情和笔法。我只能写出局部的真实,其实那只是冰山一角。”将心比心,海波写路遥,是不是也在寻找着“讲述故事的年代”?
路遥去世十八年之后,海波终于写出这篇大文章,我们也就顺着他的私人化视角,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路遥。例如,路遥过继给他大伯当儿子,世人皆以为是被动为之,海波却觉得这是路遥的主动选择,唯其如此,他才能圆自己的上学梦。再比如,关于路遥与林达的婚姻,议论者不少,但在海波这里,我们却看到了更为丰富的细节。路遥被初恋女友(北京知青)抛弃,海波劝他找本地女子,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料路遥生气了,说:“哪一个本地女子有能力供我上大学?不上大学怎么出去?就这样一辈子在农村沤着吗?”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于是路遥痛下决心,以后还找北京知青。路遥与林达结婚,后来琴瑟不调,海波既分析谁对谁错,也告诉我们一个细节。有次路遥对他说:“我和林达即使有点小分歧,也很少争论。为什么呢?因为她说的是普通话,我说的是陕北话。争不过两句,我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是和爱人说话,而是和一位播音员或者讲解员说话,说着说着就糊涂了,忘记自己为什么争论了。”这个段子很能让人浮想联翩,甚至让我跑到了苏联电影《两个人的车站》那里。与此同时,海波又爆料道,1987年他在鲁迅文学院学习,路遥来京办事。有次路遥上街回来,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下六个馒头、三份素菜后,拉着海波打车直奔王府井。那天路遥见物触物,见人撞人,情绪激动,几近失态。折腾完之后回来,路遥才告诉海波,他见到初恋女友了,与她平静地说话,感觉就像遇到一块儿当过民工的熟人。海波道:“既如此,何不请人家吃饭,多聊一会儿?”路遥说:“没这个必要。”海波反问:“那干吗情绪激动?”路遥一下子爆发了:“难道不应该激动吗?你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抛弃我的吗?你知道这种抛弃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雪上加霜吗?你知道一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身边的‘反手一刀’吗?你知道我为了证明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咬了多少回牙吗?”这个细节让我明白了路遥的“创伤性内核”在哪里,也让我加深了“作家与白日梦”的理解。由此再来琢磨《人生》中高加林与刘巧珍、黄亚萍的爱情故事,那种刻骨铭心的体验是不是其来有自?
路遥的写作观也让我深思。海波从路遥为什么会写《惊心动魄的一幕》这个故事讲起,随后总结道,该作发表虽历尽磨难,但最终获奖却修成正果,这样一来,也规定了路遥的总体创作取向:“站在政治家的高度选择主题,首先取得高层认可,然后向民间‘倒灌’。”如此做法,也就带来了两个后果:一是站得高,看得远,题材选择精准,能连连获奖,扬名天下;二是因为主题先行,写作就并非水到渠成,而是先建红旗渠,再引漳河水。半山腰上修建“人工天河”难不难?难!难于上青天。所以路遥写作很吃力,挺费劲,“写一个东西脱一层皮”。当海波如此反思路遥的写作观时,他就给我们提供了理解路遥的另一个维度。在我的心目中,《平凡的世界》已是“民选经典”,但它显然也存在着一些缺陷。这种缺陷是不是与路遥的主题先行、用力过猛有关?
还有路遥的抽烟观。据海波言,路遥抽烟档次很高,甚至高到了与其收入不相称的地步。为什么要抽好烟呢?路遥有一番“歪理邪说”:只有抽着高档烟,才能营造一种庄严的心情;只有保持庄严的心情,才能进行庄严的工作。而更隐秘的原因在于,如此操作还能先声夺人,压人一头:“我抽的烟五块钱一包,你抽的烟六毛钱一包;我敬你的烟,你抽着舒服,你递给我的烟,我纯粹就不接,在这种情况下,你的自卑和我的自信哪一种是可以避免的呢?不论你此时的心情是惭愧也好,无奈也好,不平也好,甚至眼红也好,但在总体上,你已经被这件‘烟事’给压住了,已经没有观察我们交谈的兴趣了,更谈不上评判。而我却不一样,我会有滋有味地边抽烟边看你的表情,揣摩你的心情。”这种抽烟观,往小处说是生活小窍门;从大处讲,说不定就关联着波德里亚的“符号价值”。“周围的邻居不是开宝马就是开奔驰,你要是开一日本车,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这是冯小刚贺岁片《大腕》中的经典台词,也是“符号价值”的中式表达。路遥聪颖过人,他是不是凭借其“抽烟哲学”,早已参透了波德里亚所说的高级机密?
还有路遥的报恩观:把所有的恩情“扎成捆”,“打成包”,集中起来一起报。这种观念不寻常,其中隐藏着大智慧。
婚恋观、写作观、抽烟观、报恩观、交友观、人生观……就这样,海波历数他与路遥的交往史,侧面讲述路遥的成长史,重点打捞路遥人格结构中的复杂元素,如数家珍,倾其所有,令人遐想,启人深思。所有这些,我在这里是无法一一列出的。故以上所言,只是择其要者,蜻蜓点水。但我必须承认,这本书是吸引着我一口气读完的。为什么它如此诱人?我觉得还是因为真实。仔细想想,我们虽然总在呼唤真实,但一方面,真实不易;另一方面,即便都是真实,其实也分三六九等。从写人记事做传记的角度看,借用弗洛伊德的说法,真实或许可以一分为三:“本我”之真、“自我”之真和“超我”之真。“超我”是道德之我,理想之我。许多人写人写己,往往在“超我”上下功夫,于是自己被擦得锃光瓦亮,他人被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佛圣人降世,仙女下凡。你不能说这种真实不真实,但你又很难说这种真实很真实,这样就有了“自我”之真与“本我”之真。“自我”遵循“现实原则”,很功利;“本我”追求“快乐原则”,太任性。这两种“我”自然更本真,但又很不好写。把它们写出彩来既需要勇气,更需要诚实。假如能在这两个层面进入他人世界、深入自己心中,才算达到了真实的另一种境界。
我以为,海波是在“自我”之真和“本我”之真上琢磨过一番的。于是面对路遥,他不但呈现其“高大上”,更要描摹其“矮矬穷”;不但写他走阳关道,更画他过独木桥。而路遥的矛盾、苦恼、影响的焦虑、自我中的本我、小我中的大我、凌云壮志中的私心杂念、比学赶帮超中的个人英雄主义等等,都被他回溯、捕捉、记录、咀嚼。这样一来,海波笔下的路遥不是完人,也不是美人,而是真人——绝假纯真,真实得一塌糊涂。最近我刚好读到一本北师大老校长王梓坤的传记作品,刘培杰先生在书后的“编辑手记”中说:“此书写传主‘神性’多写‘人性’少,是其美中不足之处。”休谟说过:“只有写了自己丢脸之处的自传,才可能是真实的自传。”海波没怎么写路遥的“神性”,而是把他充分“人性”化了。画神容易画人难,人性写好不简单。海波这么写路遥,或许会让路遥的“粉丝”失望,但我觉得只有这么写才自然天成,才真实可信。
或许因为写的是路遥,我感觉海波下笔比较谨慎,路遥的“丢脸”处他还适当搂着。而在海波的自传作品《回望来路笑成痴》中,他似乎已把自己这张老脸豁出去了,于是“丢脸”处俯拾皆是,“打脸”处排山倒海。那里面也有路遥,只是路遥已成配角。
像路遥一样,海波也是作家。作家写作家,思想性可能不足,但文学性往往爆棚,这是其好看的一个方面。海波这本书虽未汪洋恣肆,但我已看到其中的气象了。比如,他说他领教过路遥的呼噜,地动山摇,让他夜不能寐,叹为观止。不仅此也,他还把路遥的呼噜主客二分。您瞧这客观呼噜:
“客观呼噜”的动力来自身体:气出丹田,声出咽喉;长如山叹息,短如水呜咽;呼气时能牵引身体上飘,吸气时能压得床垫下陷;舒展时八小节一拍,急促时一小节八拍。最令人惊讶的是,他躺着打、仰着打,且各有各的“打法”。躺着打时,声长和体长同进退,音高和胸高共起伏,打得理直气壮、天高地远、气吞山河;仰着打时,颈提脊、脊提臀、臀提全身,一动俱动,一静俱静,此起彼伏,首尾相接打得声情并茂、张弛合拍、高低入律。
此谓标准的海波笔法,四六句中音调铿锵,又风趣幽默。本来这是闲笔,是他所谓的“花絮”,但从这呼噜声中,我怎么也读出了路遥的气势,读出了气吞万里如虎呢?
在“路遥逝世二十五周年纪念暨全国路遥学术研讨会”上,我见到了海波先生。我从《我所认识的路遥》一书中认识了他,他从《路遥的人格魅力与缺陷——读〈路遥传〉致作者》一文中知道了我。因为路遥,我们相见恨晚,我们一见如故。那天参观路遥故居归来,海波又找到我房间,挑灯夜谈王卫国(路遥的原名),说长道短正视听,讲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这位路遥当年的小兄弟,如今已是眼神不济头飞雪了,但说起路遥,他依然激动,依然长吁短叹。
在感叹中,我们也以特殊的方式,完成了对路遥的一次小小缅怀。
望着海波,我在想,当山一般的路遥矗立在海波面前时,他给海波带来了什么?当这座山轰然倒塌时,他又给海波带去了什么?但时至今日,这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
我想明白的是,路遥之于海波,前者可能已成为后者人生中永远的坐标,也是后者写作中永久的参照系了。我不由得感慨:因为路遥,海波何其幸运!也是因为路遥,海波又何其不幸!
幸自何处?悲从何来?不能细说了,你懂的。万一不懂,您就使劲猜。
2018年1月28—29日写于西安、北京
自序
海波
我和路遥是好朋友,有长达三十年的交情。我们相识于1963年,那年他十四岁,我十一岁,可以说是从小一块耍大的。那时我们都在延川县城关小学读书,他是六年级,我是五年级,后来又先后考入延川中学,他是初中六六届,我是六七届,两度同校同学。由于我们都喜欢文学,因此交往比一般同学和儿时的伙伴更多,从认识那天起,交往从来没有中断过,一直到他不幸早逝。我视路遥为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他怎么看,我不知道,但《路遥全集》收录的书信中,写给我的最多,差不多占了三分之一。由此可见,我起码也算得上他的一个重要朋友吧。
在我坎坷的人生中,路遥给过我特别重要的帮助:1976年,帮助我当上了公社中学的民办教师,使我结束了在土地里刨吃喝的艰难岁月,事实上等于离开了农村;1984年,他介绍我到青海省文化厅《现代人》编辑部工作,使我开始了大都市生活。柳青说过,人的一生虽然漫长,但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路遥在关键的时候帮助过我,这些不但永远记在我的心中,也记在我的履历中,与我的生命共在,与我在社会上的影响共存。
但是,这些还不是我写此书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在别处。
路遥成名后,尤其在他去世后,介绍、研究、评论和回忆他的文字很多,几近“汗牛充栋”,但由于作者出发点不同、站的角度不同、对路遥的了解程度不同,难免有些缺漏甚至错讹,有的错讹甚至得到了普遍认同,进而成为“定论”。据此,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有必要就自己的了解和认识,作一些补充和说明,以期给历史留一个更加完整的路遥。
本书分上、中、下三部分。上部名为“激流中的水手”,主要写路遥的成长轨迹。他从小就把握着自己的命运走向,总体上看是顺大势而逆时流,虽然波澜时起,挫折连连,但波波立潮头,挫挫上台阶,从一个农家穷孩子一步步走进国人的视野,走进英雄云集的史册。中部名为“兄弟情深”,写我和路遥长达三十年的交往和友谊,意在把这个“传奇英雄”具象化、生活化、人情化,尽可能地写出一个真实的路遥。下部名为“说说也无妨”,主要写一些有关他的“花絮”和难以归类的故事,既作为前面两部分的拾遗,也作为他在性格和为人处世方面的补充,意在尽可能地完整表现他这个既丰富又复杂的人。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的说法也只是“一家之言”。我把书名定为“人生路遥”,书中既包括我对他通过实际交往的认识,也包括对他的看法。前者基于事实,我得向其真实性负责;后者只是看法,我只能为自己的认识水平惋惜。
路遥小名叫卫儿,原名王卫国,曾用名王路遥,路遥开先是他的笔名,最后才成了他具有法律意义的真名。这些名字对应着他一生的几个时期,时期不同,用的名字不同,其演变过程还比较复杂,这个我将在书中专门细说,这里就不多说了。为了叙述方便,书中统一用“路遥”这个名字。
是为小序,再不多言。
上部 激流中的水手:路遥的成长轨迹
书中插图除特别注明者外,均由作者提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1949年12月2日,农历十月十三日,路遥出生在陕西省清涧县石嘴驿乡王家堡村。父亲叫王玉宽,母亲姓马,路遥是家里第一个孩子。按常理,他应该是个最受宠的孩子,可他打小起就没享过几天福,因为这是个多子女家庭,他之后,弟弟妹妹一个接着一个:1951年大妹妹出生,1952年二弟出生,1954年三弟出生,1956年四弟出生。除了三岁时便夭折的大妹妹,截至1957年,他家共六口人,却只有他父亲一个男劳力,家里紧巴的程度不难想象。打二弟出生,三岁的路遥就告别一般意义上的童年,被当作个小大人来使唤。当时大妹一岁多,二弟刚出生,他母亲又要做饭,又要喂牲口,还要趁时间帮助地里干活的父亲。她除了招呼二弟外,哪还有时间?这时,路遥就成了照看大妹的主要人手,天气好时领到外边玩,天气不好时一起坐在炕上玩,偶有空闲,还得帮助母亲喂猪、喂鸡、搂柴、烧火。不是母亲不心疼他,是心疼不过来。这么多孩子,那么多营生,她顾了门里顾不了门外,顾了做饭顾不了烧火,“一手难遮两耳风”啊。随着大妹逐渐长大,路遥的处境有了改变,不是更轻了,而是更苦了,由干家里活变成了干地里活,由母亲的帮手手变成了父亲的助手。
那时还没有集体化,是一家一户耕作,许多农活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耕地时要有一个跟在后边打土圪垯的,下种时要有一个点种的,铡草时得一个递草的,远处干活时得有个送饭的,这些活路看起来不起眼,但没人做却是断然不行的。从四五岁开始,路遥就干开了这些营生,天一亮就跟着父亲下地,天黑了才能回来,成了一个“半劳力”。
路遥生父王玉宽(资料图片)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要做的农活越来越多,开春给山里送粪,父亲担着粪,他赶着驮粪的毛驴;夏天收麦子,父亲担两大捆,他背一小捆;秋天收庄稼时更忙,初秋收糜谷,中秋掰玉米,晚秋拔黑豆,不管做多做少,必须天天出山。冬天稍好点,地里的活做完了,庄稼只有一样营生:砍柴。对当时的他而言,砍柴有两个好处,一是因为离开了大人的管束有了相对的自由,二是和同龄人在一起相当热闹。他们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在河壕里溜冰鱼,在场院上的麦秸堆丛中躲猫猫,在河滩里“打瓦”和“扇宝”。由于路遥脑瓜子聪明,想出的点子新颖,他很快就在小伙伴中树立了威信,不但同龄人听他的,大一点的孩子们也服他;由于能吃苦、敢下茬,砍的柴比别的孩子多,供住灶火仍有富余,不多时便在硷畔积了一大垛,引得村人称赞、父母自豪。尽管有一次他不小心从山崖上跌下去,昏迷了好长时间,但总体上讲,这是路遥童年最开心的一段日子,紧随其后的就是无法忍受的失落。
失落来自何处?来自不能上学。
1956年秋天,路遥将满七岁,正是上学的年龄。村里同龄孩子都上了学,他却不能去。不是没有钱,那时上学除了课本费交不了多少钱,关键是家里走不开,他一走,家里的许多农活就拉不开了。这对路遥是个非常大的打击,他虽然人在山头,心却在学校,每到休息,就望着村里的学校院子发呆,一有机会就请求父亲让他去上学,并承诺,一放学便会帮家里干活。父亲心疼不过,只好让他去了。尽管他一放学就往地里赶,一到地里就拼命地干活,竭尽全力帮助父亲,可还是不行。因为许多农活必须有人配合,无法突击完成,例如种麦子,必须一人耕地,一人点种,一人纳粪,一动俱动,一停俱停,他父亲总不能耕一遍地过去,再回头点一回种、纳一回粪。一茬庄稼事关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父亲为了保全家人的生计,断然让路遥退学,继续跟他上山干活。这让路遥特别失落,特别难过,特别难以接受。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绝望、最无助的日子。好在时间不长,转机从远处伸了过来。
1957年深秋的一天,路遥家里来了一位不是客人的客人——他的大伯父王玉德。王玉德和路遥的父亲王玉宽是一母同胞,也是个农民,但没有住在王家堡,住在距这里一百八十里的延川县城关乡郭家沟村。要说清这一点,须从他爷爷说起。
路遥的爷爷叫王再朝,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本来在老家务农。1940年左右,陕甘宁边区政府为了支援抗战,战胜经济困难,号召包括清涧在内人多地少的绥德分区,向包括延川县在内人少地多的延属分区移民,他就是响应这个号召,举家移民到郭家沟村的。这个新地方没有辜负他,短短八九年后,他在延川不但有了地,有了窑洞,还先后娶过路遥的大伯母和母亲。1949年初,就在路遥父母成亲不久,爷爷领路遥父母和未成年的三叔返回了老家,为的是守住那边的家产和土地,只留下他大伯父一人在郭家沟。和路遥家人丁兴旺、子女众多相反,大伯父家存不住孩子,连续生了几个,都夭折了。1957年,大伯父四十岁了还没有子女。他这次来就是和弟弟商量这个事情的,路遥的爷爷早在1953年便去世,弟弟就是他最亲的人。
这给路遥走出绝望提供了机遇。
过继后边有“文章”
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路遥是因家庭生活困难,被父母过继给大伯的。虽然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但我认为这种说法不准确。过继是真,但过继的原因不仅仅是因家庭生活困难,还有更多更复杂的背景。
是的,当时路遥家庭是困难的,且困难的主要原因也确实是因为子女多、拖累大。但这在当时的陕北农村是普遍现象,那时没有计划生育,一对夫妇生六七个孩子是极平常的事情。传统的陕北人不仅不以此为累,反而以此为荣。在那时农民的眼里,有“双男双女”“五男二女”是件十分荣耀的事情。至于说到困难,那是相比较才能得出的:他们家的人口和别人差不多,别人不觉得沉重,他家怎么会独独觉得不堪重负,进而作“加粮不如减口”之想呢?
退一步说,即使路遥的父母确有这个想法,想送一个孩子给人,选择的孩子也不应该是路遥,而应该是路遥的某一个弟弟。因为,将路遥过继给人不合改变家庭困难的初衷(假如这是初衷的话),同时还和“乡村道理”相悖。
先说与此相关的“乡村道理”。当时的陕北乡村,传统思想仍然占主导地位,家中长子的地位既重要又特殊。长子在财产继承上处于优先地位:家里有多处房产,长子不出旧院子;家中有一处房产,长子要分最中间的窑洞;家中弟兄多、窑洞少,甚至只有一孔窑洞,没有别人的也少不了长子的。长子在家族中的这些特权与其在家庭中的责任联系在一起:父母的晚年由他领导弟弟们照顾,照顾得不好,他得负第一责任;父母去世,他得扛“引魂”,背“哀哀父母,养我劬劳”的“孝子帖”。父母去世,若留有债务,债主第一个找的就是他,道理是“父债子还”;父母去世,弟妹年幼,抚养和帮其成家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道理是“长子如父”。路遥是长子,他父亲深知“乡村道理”,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路遥自己填写的家庭成员及社会关系表
再退一步讲,即使他父亲为了摆脱贫困,不念“乡村道理”,过继的首选也不应该是路遥。当时路遥实足年龄已经七岁,虚岁为八岁,已经是家里的一个重要“人手”了,再过几年,自然就成为家中的砥柱,而他任何一个弟弟要做到这一点都得用更多的时间。如果父母送儿子给人的目的是摆脱贫困,为什么不选作为消耗者的小儿子,而选路遥这个家中的“有生力量”呢?这在逻辑上是讲不通的。
我们权且再后退一步,就算是他父母因一时糊涂,忘记了“乡村道理”,算错了利害得失,非要把路遥过继给人不可,还有个他大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
他大伯为什么要过继儿子?因为没儿且生育无望。为什么不过继别人偏偏要过继路遥家的男子呢?因为“乡村道理”就是这样规定的:人无子,要收养儿子,首先考虑过继,其次才考虑抱养。所谓过继,就是把兄弟、堂兄弟或者户族兄弟的儿子作为自己的儿子;所谓抱养,就是把户族外其他人的儿子作为自己的儿子。在传统观念看来,这是必须遵循的规矩,不得违反,不容讨论。在现在人看来,这种规矩毫无道理可言,但它却符合传统道理,并且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产生过非常积极的作用。首先,这能保证户族血脉的纯粹,不让“白羊群里出现黑羊”;其次,可保证祖先留下的土地房产不落入外姓人之手。
那么,站在他大伯的立场上,他会选择哪一个侄儿呢?他首先考虑的是刚刚出生的路遥的四弟。如果考虑到这个孩子正在哺乳期,抚育困难,其次会考虑路遥的二弟、三弟,而路遥只会是最后的选择。为什么会这样呢?道理并不高深,只要设身处地一想,“地球人都会明白”。
常言道“养儿防老”,抱养儿子更是这样。抱来的儿子能不能为他养老、会不会对他好,互相之间的感情很重要。而感情的培养,一要假以时日,二要有坚实的基础。具体到养子来说,他对亲生父母的感情越淡,对养父母的感情就可能越深,因为一张白纸才最好作画。路遥已经七岁,人又“百灵百怪”,要让他“忘记过去”,怎么可能?而不能“忘记过去”,培养感情的难度就大了许多。他大伯在如此重大的人生关口,怎么能舍轻就重?
说到这里,读者可能就要问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么路遥是怎么过继给他大伯的呢?
这正是我想说的问题。我认为,这是路遥自己的选择。为此,他很可能作了积极的争取,包括说服父母亲与大伯大妈。小小的路遥为什么会这样做呢?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理想:上学。
有人也许会问:路遥是怎么努力的,他父母和大伯是怎么同意的呢?老实说,这一切我说不清,也不敢臆测,但我会反问一句:如果路遥不同意,他父亲怎么能把他送到延川呢?不要说像路遥这样有个性的人了,就是这个年龄的一般孩子,大人可能逼他干活,逼他把好吃的东西留给弟弟和妹妹,怎么可能把他逼出家门,给别人“为儿”呢?如果他死活不去,或者去了后天天往回跑,大人有什么办法呢?
有人也许还会问:当时路遥只有七岁,怎么会为了上学主动离开父母呢?他的感情依托又是什么呢?这正是我想补充说明的,当时路遥的奶奶还健在,和大伯一块儿在延川生活;更重要的是,路遥小时奶奶带过他一段,他对奶奶
....
本站仅展示书籍部分内容
如有任何咨询
请加微信10090337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