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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胡兰传:马烽经典作品集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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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刘胡兰传:马烽经典作品集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诠释“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深刻内涵

作者:马烽著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8-10-01

书籍编号:30504227

ISBN:9787559624123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207789

版次:1

所属分类:教材教辅-中小学

全书内容:

刘胡兰传:马烽经典作品集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前 言


山西省文水县有个云周西村,坐落在晋中平川里。这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如今却变成个有名的地方了。


云周西村是革命女英雄刘胡兰烈士的故乡。她出生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这里是她和敌人斗争的战场,也是她英勇就义的地方。人们为了永远纪念这位年轻的共产党员,就在她故乡的村南,修建了一座规模较大的纪念馆和烈士陵园。


一进纪念馆的大门,迎面矗立着一幢汉白玉碑,正面刻着毛泽东主席亲笔题的八个大字:


生的伟大 死的光荣


这是对她短短一生的总结,也是对她革命功绩的崇高评价。


碑的背面,刻着中共中央晋绥分局“关于追认刘胡兰同志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的决定”。


纪念馆的院子很宽大,里面栽满了花草。正面是一座庄严雄伟的纪念大厅,院子两旁是曲折的走廊和陈列室。在陈列室里,陈列着有关烈士生平的各种史料、遗物,公审凶犯的照片,以及党政军民各团体和国际友人赠送的挽联、花圈、赞词。另外还陈列着全国各地以“刘胡兰”命名的各个先进集体的决心书、誓言、报捷信……


烈士陵园在纪念大厅的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陵墓在广场的北端,墓后和两侧栽满了青松翠柏,墓前有刘胡兰烈士的一尊汉白玉雕像,神采奕奕,气宇轩昂。雕像旁边有一片围着栏杆的荒草滩,地上放着一个石雕的花圈。这里就是在一九四七年一月十二日,她和另外六位烈士同时殉难的地方。


刘胡兰烈士为革命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牺牲了,但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此后每年一月十二日这一天,全省各界青年和文水县的群众,都要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纪念会。在平常的日子里,也经常有成百上千的青年男女来这里参观、凭吊。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来自各行各业。他们带来了千百万青年对烈士的衷心敬意;带走了建设祖国的勇气和信心。刘胡兰烈士的光辉事迹,鼓舞了千千万万男女青年的革命热情。千千万万的男女青年们,正在继承着烈士的遗志奋勇向前……

苦命的孩子


刘胡兰家住在云周西村中间。


这是一户普通的中农人家。有一处破旧的四合小院,种着四十多亩碱薄地,养着一头老牛。爷爷名字叫刘来成,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好人;爹名字叫刘景谦,又憨厚,又老实,平素连话都不说。父子俩都是村里有名的好劳力,放下镰刀提粪筐,一年四季不识闲。大爷(伯父)刘广谦在交城县做买卖——实际上是给一家杂货铺当勤杂工,担水磨面,搬运货物……每年没多有少总能捎几个现钱回来,买房置地不够用,称盐打醋倒也有余。奶奶是个把家过日子的能手,整天领着两个儿媳妇纺花织布,烧茶煮饭,料理家务。


这户人家,按说日子也还像模像样。可是那时捐又多,税又重,捐税的名目多得吓人:什么钱粮、水费、地方附加税、差车费、巡田费、临时军费、临时派款……从年初到年底,村公所送来的捐款条子,差点能贴半屋子。把这些捐税一缴清,地里打下的粮食就不多了。好在这户人家过日子很克俭,一年四季是粗茶淡饭,平素晚上连灯都舍不得点。这么着,日子还算能过得去,正像俗话说的那样:没有发了财,也没有倒了灶。


刘胡兰是这个家庭中的第一个孩子。在妈妈怀孕的时候,全家人都希望生个男孩,好顶门立户,承继刘家的香火。奶奶对这事特别关心,整天求神拜佛,烧香许愿,一心希望神仙保佑给添个男孙。可是结果偏偏生了个女孩子!好在这是第一个孩子,全家人倒也还高高兴兴。奶奶虽然多少有点失望,但也没有抱怨什么。不管男罢、女罢,总算是抱上孙孙啦!


隔了几年,妈妈又怀孕了,家里人又都抱着很大希望,奶奶又是整天求神拜佛……结果偏偏又生了个女孩子。这回,家里人都显得很不开心。奶奶简直有点生气了,人前背后常叨叨:


“一连生了两个‘赔钱货’,犯了九女星啦,这不知还要生多少个‘赔钱货’呀!”


妈妈听着这些话,心里当然不会好过,不由得眉头上就绾起颗疙瘩。


那时候,胡兰虽然才四五岁,可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每逢听到奶奶发牢骚,她就会向妈妈说:“妈妈,我长大了一定当个男孩子。”


有时候又瞪着两眼问妈妈:“妈妈,女孩子为甚就不好?”


妈妈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只是抱着两个孩子叹气。有时候妈妈听着奶奶叨叨,也生气了,也会低声说几句气话:


“女孩子怎啦?不是人?”


话虽如此说,不过当时重男轻女是种社会风气。做媳妇的不开怀(不生养),要受一辈子窝囊气;开了怀生不下个男孩子,人前脸上也没光彩。妈妈一连生了两个女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而更糟糕的是,自从生了妹妹爱兰以后,妈妈就添了好多病,先是腰酸腿痛,后来是咳嗽气喘。热天还好一些,一到冬天病就越发厉害。胡兰五岁那年,妈妈的病又犯了……


这时正是世道大动荡的一九三五年末尾,到处传说陕北的红军要东渡黄河来山西。阎锡山[1]的人把红军说得可怕极了,说红军是一些青面獠牙的“土匪”,到处“杀人放火”,到处实行“共产共妻”。还说凡是不归顺他们的就杀,甚至造谣说,要归顺他们就得先杀了自己的父母,然后他们才相信你……总而言之,只要红军一来,世事就大乱了,无论男女老少,都得遭殃。可是暗地里也有人传说:红军就是共产党,专门杀富济贫,打土豪分田地,只要红军一来,贫苦人就有好日子过,倒霉的只是一些恶霸老财。另外又有人传说:《推背图》上早就注定了,要大乱三年,不管贫富,“在劫者难逃”……各种各样的谣传像风一样到处乱刮,闹得人心惶惶。这时候,阎锡山对民众的防共训练也更加紧了。早在前一年冬天,各村就成立了“好人团”[2]和“防共保卫团”。不过那时只是个空架子,这时候却不同了。“好人团”天天要召集全村民众训话,讲解省政府发下来的“防共须知”,教唱防共歌子……“防共保卫团”则是每天上午要集合起来操练,晚上还要打更守夜……


偏偏在这种乱糟糟的时候,妈妈的病一天比一天沉重,请医生看了几回也没好转,后来连床都起不来了。那时爷爷天天要去听“好人团”训话——人家说谁不去谁就是坏人。谁敢不去啊!爹天天要去“防共保卫团”操练——官家规定:年满十八岁和不出三十五岁的男人一律参加,爹恰好没出三十五,这就躲也躲不过了;奶奶要照管妹妹爱兰子,而大娘又要烧茶煮饭料理家务。这么一来,照护妈妈的责任就只好压在五岁的胡兰肩上。她每天起来要扫地、添火,给妈妈倒痰罐、打洗脸水、端水端饭,给妈妈捶背按腿……整天守在妈妈跟前,一步也舍不得离开。


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孝顺,每天要做这么多事,心里感到又高兴,又难过,常常拉着女儿的手说:


“苦命的胡兰子,妈算把你累坏了。就是死了,妈也心满意足啦!”


每逢这时候,胡兰就抱着妈妈,哭着说:


“妈妈,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就是不能死,我不让你死,爱兰子也不让你死!”


每逢这时候,妈妈总是噙着眼泪,苦笑着说:


“孩子别哭,妈很快就会好的。”


有天下午,妈妈的病忽然加重了,全身疼痛,又咳又喘,直说胡话。恰好这天是村里最慌乱的一天。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县里下令要各村选派一些“防共保卫团”团员到城里去受训,准备万一红军来的时候,死守县城。按命令云周西要派三个人去受训,而且限定明天就要起身。可是村里怎么也派不出人来,哭哭啼啼,吵吵闹闹,谁也不愿去。后来就决定采取抽签的办法,哪个倒霉抽中哪个去。这天下午,爹硬着头皮去抽签,爷爷、奶奶放心不下,也跟到庙上去了。大娘在忙着做饭,家里只留下胡兰一个人照护妈妈。她跪在炕上,一会儿给妈妈捶背,一会儿又给妈妈按腿,不知该怎么好了。妈妈不住声地咳嗽,咳得头上直出冷汗,忽然咳出了一大摊鲜血。这可把胡兰吓坏了,她大声叫喊大娘。大娘慌忙跑进来,一看这个阵势,忙给妈妈捶背、喂水……好半天妈妈才缓过气来。她喘着气对大娘说:


“大嫂……我是不行了,你……给我把新……衣裳拿出来……穿上吧。”


大娘忙说道:“她二婶,临年末节(这时已快到旧历年),快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


妈妈打断她的话说道:“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我也不想死……可这是一个人的寿数,没法呀……死,我倒不怕,我就是留不下这些孩子们……怕她们在后娘手里活不出来……”她流着眼泪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过了半天,才又接着说道:“大嫂,咱妯娌们相处了七八年,我有甚对不住你的地方,也不要记到心里……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就算托给你啦。”


大娘哭着说道:“他二婶,这还要你嘱咐吗?”马上她又调转话头道:“快别胡思乱想了。年轻轻的,别说这号丧气话。”


妈不听大娘的劝告,转过头来又向胡兰说道:


“胡兰子,你已经懂事了,爱兰子什么也还不懂。要是妈妈死了,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听大娘的话,也不要惹奶奶生气……”


胡兰这时早已哭得像泪人一样了。她紧紧拉着妈妈的手,哭着说道:


“妈妈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大娘向妈妈说道:“看你尽说丧气话,引逗得孩子多难受!”


妈妈苦笑了一声,一边用袖子给女儿揩眼泪,一边安慰道:


“傻孩子,别哭了。妈只是这么说说罢了。”过了一会儿,又向大娘道:“大嫂,我觉着比刚才好点了,真的。你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好不好?……不怕,整天躺着真不好受!”


大娘忙把胡兰妈扶了起来,又给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胡兰只见妈妈的脸色确实比刚才好看多了,黄蜡蜡的脸蛋上泛起两片红晕,眼睛也显得亮晶晶的。胡兰心里高兴极了。


这时妈妈说她心里觉得火烧火燎,实在想吃点凉东西,要是能吃块西瓜就好了。可十冬腊月哪儿来的西瓜啊!后来妈妈又说能吃几口梨也好。大娘说:


“这容易,刚才我还听见街上有卖梨的吆喊。”可是她马上又发愁地说:“他们都不在家,谁去买呀!”


大娘自己不能去买,因为奶奶的家规很严,每年除了正月十五,平时是不准许媳妇们到街上去的。


胡兰见妈妈很想吃梨,忙说:“我去买!”


大娘一面从裤腰带里取出一角体己钱,一面又叮咛道:


“你能买得了吗?”


“能!”


胡兰接过钱来,正要往外跑,妈妈叫住她说:


“你先到观音庙上去看看,看你爹抽中了没有?——老天爷,可千万别抽中啊!——你叫他抽完签,不管是凶是吉,赶快回来,我有话和他说。”


刘胡兰听完妈妈的吩咐,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就往外跑。刚出大门,迎头碰上奶奶抱着爱兰回来了。奶奶问她干什么去,她把原盘实话告了奶奶。奶奶说:


“我刚从庙上回来。你别去了……”


胡兰忙问道:“爹抽中了没有?”


奶奶喜眉笑眼地说:“阿弥陀佛,多亏菩萨保佑,没有抽中!谢天谢地!真是福人自有天相!”


胡兰听说爹没有抽中,十分高兴,也顾不得和奶奶多说,跳跳蹦蹦跑到街上去了。


好些天没出来玩,整个村子都有点变样了。好多墙壁都刷白了,上边写了一些蓝色的大字。这是阎锡山统一发下来的标语,各村都必须写到墙上,什么“好人团结起来打败坏人!”“消灭共匪人人有责!”“妖言惑众,格杀勿论!”胡兰虽然不识字,可是看到白墙写着蓝字,觉得很不顺眼。街上冷冷清清,十字街口的井台旁,本来是全村人的“议事厅”,以往不论冬夏,总有一些人蹲在这里闲聊天,如今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家家关着大门,来往的行人都是愁眉苦脸地低着头走路,熟人们见了面也不打招呼,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似的。街上到处是牲畜粪,到处是垃圾,到处都显得灰塌塌的。


胡兰为了给妈妈买梨,差点把全村都转遍了。开头她听见卖梨的在东头吆喊,等她跑到东头的时候,卖梨的转到后街里去了;等她追到后街的时候,卖梨的又转到西头去了;等她再追到西头的时候,卖梨的已经出村了。她站在护村堰上喊了半天,卖梨的也没回一下头,而且越走越远了——因为风太大,又是顶头风,卖梨的根本就没有听到。


胡兰站在那里真想大哭一场,真想转身回去,可是一想到妈妈想吃梨,勇气就上来了,她不顾一切地向卖梨的追去。追了好大一截路,终于追上了……


当她买上梨返回来的时候,心里又着急又高兴,着急的是,妈妈等了这么半天,一定等急了;高兴的是终于把梨买到了。她想:“妈妈吃了这几个梨,一定会好的。”她边想,边加快了脚步,恨不得一步就能迈到妈妈身旁。


当她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只见两扇门上贴着四张白纸,院里传来一片哭声。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可到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她跑到屋里的时候,只见地上支着一扇门板,妈妈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脸上盖着张白纸,身上穿着一身新衣服。爹已经回来了,一面失声痛哭,一面跪在地上给妈妈烧“断魂香”。胡兰一看这阵势,立时“哇”的一声扑过去,抱着妈妈的死尸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把买来的梨递到妈妈手里,可是妈妈的手已经僵了……


正哭着,奶奶匆匆忙忙进来了,要她赶快离开这里,说怕死人的“殃气”冲着,连哄带拉把她硬拉到了北屋里。


北屋是爷爷和奶奶的住房,也是全家人冬天做饭、吃饭、聚会的地方。屋里又是米面瓮,又是纺车、织布机,平素就够乱了,如今更显得乱糟糟的。大娘含着两眼泪在忙着做供献;奶奶和隔壁双牛大娘在忙着扯孝布,给她姐妹俩缝孝衣;爷爷跑出跑进不知在忙活什么。大人们都忙得晕头转向,谁也顾不得去抱爱兰。爱兰独自坐在炕角里不住声地啼哭,哭得嗓子都有点嘶哑了。胡兰想起妈妈嘱咐“要好好照顾妹妹”的话来,忙脱了鞋爬上炕去,一面哭泣,一面乖哄爱兰。


满屋子是小孩的哭声,和大人们的叹息声……


爱兰哭着哭着就睡了。胡兰也不再哭泣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想心事,越想越觉得妈妈不会是真的死了。她临出去买梨的时候,妈妈不是已经好些了么?脸色变得那么红润,眼睛显得那么有神,还和她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会死了呢?不会。说不定妈妈是睡着了,也许这阵已经醒过来了,也许妈妈正想吃梨哩……


她想到这里,急忙跳下炕来,正要到西屋去照护妈妈,爷爷走进来说:棺材已抬来,要孝子去“摔食钵子”。爷爷一手拿起妈妈经常使用的那个饭碗,一手拉上胡兰就往外跑。她跟着爷爷跑到大门口,只见门外放着个一头大一头小的木头箱子,原来爷爷说的棺材就是这么个难看的东西呀!她从来还没见过这玩意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这时爷爷把碗递给她,要她在地上摔碎,她也弄不清这是做什么。她急着要去看妈妈,也就顾不得管这些了。她摔了碗,匆匆忙忙就往回跑;刚跑到西房门口,奶奶又把她叫回了北房里,要她马上穿孝服。这是用粗针大线草草缝起来的白衫白裤,还有一双罩着白布的鞋。她穿好这些衣服之后,奶奶给她梳了一条缠着白麻的小辫,然后又给她头上包了一块白布。刚刚收拾完毕,爷爷进来说马上就要“入殓”。她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匆匆忙忙地跟着大人们走出来。


一出门,只见院里站着好多人,都是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那口棺材已经抬进来搁在了东棚下,棺材前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香炉供器,还摆着几碟大娘刚烧下的干饼子。她买回来的那几个梨也摆在桌子上。胡兰没顾得细看这些东西,拔腿就往西房跑。刚跑了两步就被奶奶拉住了。这时只见爹和几个邻居从西房里把妈妈抬出来,放进了棺材里。她很想跑过去看看这是怎回事,可是奶奶紧紧拉着她不松手。这时又见大娘和双牛大娘往棺材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最后还盖了一床被子。胡兰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事情,她想这一定是怕妈妈冷,也许这是给妈妈治病哩,说不定妈妈躺一会儿就好了……


她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奶奶把她拉到了棺材前,要她烧香、烧纸,还要她跪下磕头。她在奶奶的帮助下都办了,一心希望妈妈在棺材里躺一会儿就会好的。当她磕完第四头起来的时候,忽见几个人抬着一块木板正要往棺材上盖。她猛地扑过去,抱着那块木板“哇”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叫道:


“不要盖!盖住就把妈妈闷死了!”


她的两只小手抓住棺材盖死死不放。奶奶过来拉她,她又踢又叫,号啕大哭。最后还是爷爷把她抱过一旁。她见人们把棺材盖上,又见人们用木锁和钉子钉盖子,哭喊得更凶了,那一片砰砰啪啪的敲打声,把心都震碎了,那些钉子好像是扎到她身上一样。


在场的人们看到这个情景,忍不住都哭了。一些女人边哭边低声说:


“唉!苦命的孩子,多可怜呀!”


按照这里的风俗,像这样的人家,人死了之后,至少要做一些“童男女”“二人轿”之类的纸扎,至少要停灵七天,才能出殡。可是遇上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谁还顾得讲究这些排场呢?在第二天一清早,棺材就被抬出去埋了。


[1]阎锡山民国初年投靠袁世凯,任山西督军,后任山西省长,以后又任绥靖公署主任。统治山西几十年,系山西的土皇帝。


[2]“好人团”正名叫“主张公道团”,成立于一九三五年冬天。这是阎锡山专为“防共”成立的团体——以地主富农为核心,类似保甲组织。

混乱的年头


自从妈妈死了之后,胡兰姐妹俩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了一起。这一来,可给两个老人增添了不少负担,也增添了不少烦恼。爱兰生来就爱啼哭,哭起来没完没了。胡兰本来是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如今也爱哭了,特别是妈妈刚死的那些天,动不动就流眼泪,一看到妈妈用过的东西就哭,看到大门口撒下的那一长溜荞麦皮[1]也哭,真个是天天起来泪洗脸。她知道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小心眼儿里怎能不难过呢?白天啼哭也还罢了,有时候夜里也会把爷爷奶奶哭醒来。有好几次,胡兰睡到半夜三更,忽然想起病着的妈妈来,就迷迷糊糊爬起来,推着身旁的奶奶道:“妈妈你吃个梨吧!吃了梨就好啦!”当她弄明白自己是睡在奶奶房里,记起妈妈已经死了的时候,忍不住就会哭起来。每逢这时候,被推醒的奶奶和被惊醒的爷爷再也睡不着了。爷爷一袋接一袋抽烟;而奶奶则是不住声地长吁短叹。老两口就这样一直熬到天明。


眼看着两个没娘的孙女儿啼啼哭哭,眼看着胡兰她爹一天天消瘦下去,老两口怎能不痛心?怎能不烦恼呢?而更加使人烦恼的是世事动荡不安,时局一天比一天紧张,阎锡山的反共措施也一天比一天毒辣,搅害得老百姓们简直没法过日子了。


那时,虽然红军还没有过黄河,可是官家人说红军的探子已经偷偷过来了。今天说,凡是南方口音的就是红军探子;明天说,穿破烂衣服的就是红军探子;后天又说,身上带着红手绢和红布条的就是红军探子;后来,连衣服上有红布补丁的,系红裤带的,以至口袋里装着红头火柴的……全都算成红军探子了。阎锡山下令悬赏捉拿红军探子,命令说:“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警察局、侦缉队、城防军……到处乱抓乱捕,文水城的监狱里挤得水泄不通。南门外城墙根底天天在枪毙人。四门上经常悬挂着血淋淋的人头。


这一来,可把老百姓害苦了。人人自危,白天黑夜都在提心吊胆。领不到“好人证”的人,连村子也别想出,胡兰爷爷倒是领到了“好人证”,不过是“三角证”[2],出了村还是照样到处受检查,受盘问。三、六、九下曲镇逢集,爷爷也不敢去赶了,称不下咸盐只好吃淡饭,打不下煤油只好不点灯……遇上这种倒霉年月,有什么法子呢?可是就躲在村里不出去,也不得安生啊!差不多天天有官家人来扰害:有来清查户口的,有提着马棒来要临时军费的,还有过路队伍在这里“打尖”的……这些人一来,村子里就乱了。要吃要喝,要粮要款,三句话答不对就是一马棒,真个是闹得鸡飞狗跳墙。那时候,差不多天天有从祁县车站开往西山里去的队伍路过这里。他们声称是去“剿匪”,说一定要阻截红军过黄河。早在前一年,阎锡山就在黄河沿岸,修筑了好多碉堡,派兵重点把守。如今把主力部队也调到黄河岸上去了。官家人说,只要老百姓早早把临时军费缴清,给当兵的发上双饷,凭着黄河天险,红军就是长着翅膀也飞不过来。可是过了没多久,忽然红军打过黄河来了,这消息一传开,首先着慌的是有钱人家。村里一些地主老财们,带上金银财宝,连夜逃进县城。县城里空气紧张透了,四个城门用土口袋堵了三个,留下的这个门也是半下午就上锁,全城戒严。城防军,“防共保卫团”,各商号的年轻伙计们……天天夜里蹲到城墙上守城。


村子里空气也很紧张,官家人早就宣传:“红军杀人如割草……”谁能不怕呀?可是一般人家无处藏躲,只好求老天爷保佑。好多人家在神前烧香许愿。胡兰家更加一等,奶奶又信神又信佛,供奉着好多菩萨神道,平素有事没事,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祭祀一番,如今遇到大难将要临头,更不待说了,天天领着全家人在各位菩萨神道前烧香磕头。爷爷磕头磕得有点不耐烦,曾经也提出过异议,他说:“哼!‘共党残忍杀人如割草,无论贫富皆难逃。’[3]我就不大信,红军也得吃饭吧?他们把老百姓都杀完,谁给他们种地呀!”


奶奶反驳说:“就算不杀那么多人,可是万一咱们家的人碰到刀口上,老鬼,你说咋办?”


爷爷本来就有点怕老婆,听奶奶说得有道理,也就不敢吭声了,只好跟着奶奶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磕,求神仙保佑。奶奶对神仙的要求并不高,她只求红军别到文水来,就是到文水也别来云周西,就是来了云周西也别杀人……一句话:只要求神仙能保佑得全家平安无事,等世事太平了,就给各位神仙披红挂彩,上莲花大供。


在这样的日子里,胡兰好像也更懂事了。奶奶常指使她:“去,给爱兰把脸洗一洗。”“去,把爱兰身上的土扫干净。”胡兰也很乐意做这些事情。她牢牢记着妈妈临死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来二去,照护妹妹的责任就全落在她身上了。每天除了白天哄着妹妹玩,晚上睡觉时还帮她脱衣服,铺被褥。清早起来时又帮她穿衣服,叠被褥,有时还学着给妹妹梳小辫哩!凡是她能做的事,她都抢着做,真像是妹妹的好保姆一样。


情况愈来愈紧急,红军过河不几天,听说已打到了孝义地面,消灭了阎锡山的好几团人马,把团长都给活逮住了。村里人得的消息晚,刚听到这个传说,接着就听说红军已经打到晋中平川来了。那两天,阎锡山的飞机整天从头上飞来飞去。有些耳朵灵的人说,隐隐听到有炸弹声,好像是在西南上响,看来红军离这里不远了,可究竟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人们都是提心吊胆地捏着两手心汗。


阴历二月二十六晚上,远远传来了枪炮声,这一下人们都慌了。胡兰全家人挤在奶奶屋里躲灾难。把被子钉到了窗户上,也不敢点灯,也不敢高声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爷爷一袋接一袋地吸烟。奶奶跪在神前不住地磕头,不停地低声祷告。屋子里空气紧张极了,好像天马上就会塌下来。这一来,把孩子们也吓坏了。胡兰搂着妹妹挤在炕角里,拿被子蒙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吭,后来就睡着了,就这样睡了一夜。而大人们则是一直坐到天明。


第二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了,村子里平平静静,什么事也没发生。半晌午时候才听人们传说,昨天晚上红军是在汾阳县演武镇一带。可是半下午时分,又有人传说,昨天夜里红军攻了半夜文水城,后来就在开栅镇住下了。开栅镇离云周西走小路只有三十多里地。谁能担保红军不来这里呢?人们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又过了两天,传来了新消息,说红军早已离开开栅镇,先头部队打到太原附近的晋祠了……


红军总算没来云周西,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和开栅镇沾亲带故的人家,在替亲友们捏着两手心汗。不久,传来了实讯:红军在开栅镇罚了大地主杜凝瑞八百石麦子,全部分给了村里的穷苦人,住了一夜就走了。什么“杀人如割草”全是造谣。那些亲眼见过红军的人,异口同声地说,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好的队伍,不打人,不骂人,公买公卖,对人又和气,又有礼貌。不论当官的还是当兵的,和老百姓们谈论起来都是一套一套,说得条条有理。他们说红军是工农的队伍,是为工农劳苦大众求解放,要打倒压迫人的土豪劣绅,叫穷人有地种,有饭吃……他们说这次到山西来,是要北上抗日。五年前,在国民党不抵抗主张下,日本鬼子侵占了东三省,如今又进兵热河,妄想吞并全中国。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决不能甘心做亡国奴……这些话,人们听着都觉得新鲜,都觉得说得有道理。谁都没有想到红军是这样一支爱国爱民的好队伍。


那时候,人们还不敢公开说红军的好话。这些情况都是亲戚传亲戚,朋友传朋友暗里传开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人们就都知道了。阎锡山的欺骗宣传不攻自破。连胡兰奶奶都抱怨说:“官家人尽虚说,阎锡山就会哄人。”胡兰那时候根本弄不明白这些事情,只是知道红军原来是坏人,如今又是好人了。她真想看看红军是个什么样子,要是红军能来云周西多好。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特别是那些贫苦农民,巴不得红军能赶快到村里来。可是这时红军早已离开晋中平川,转到西山里去了。而躲到城里去的地主老财们,陆续都回到了村里。城里的官家人也又到各村来扰害老百姓,又开始在各处抓人捕人,并且又派下了新的临时军费——据说是有好几十万南军(老百姓对国民党军队的称呼)开到了山西,帮助阎锡山“剿共”来了……又这样兵荒马乱地折腾了好些日子,世事才算慢慢平静下来。


世事平静了,可是胡兰家的人并没有脱了愁帽。家庭里没有一点欢乐,生活也比以前困难了。给妈妈办丧事花了一笔钱,临时军费又花了一大笔,只这两宗花项就把这些年来积蓄下的几瓮粮食全霍洒完了。而村公所又派出了杂捐、水费,一家子人张口要吃饭,伸手要穿衣,大人们怎能不愁呢?爷爷是一家之主,村公所的花名册上写的是他的名字,捐税派款都是向他要,而奶奶是这个家庭的实际掌权人,一切收支都经过她的手,她知道过日子的难处,因此老两口整天起来唉声叹气;大娘是每逢做饭就噘嘴——吃饭的人多,奶奶给的米面少,侍奉老的小的都吃完,最后当媳妇的只能吃个半饱;爹是个老实人,从前就不爱多说多道,如今更加一等,整天愁眉不展,络腮胡子长得有半寸长,也不剃一下,低着头出来低着头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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