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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叶圣陶教你写作文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中小学语文七年级下推荐阅读,独具慧眼,辨文章之优劣,鞭辟入里,道写作之玄机
作者:叶圣陶,夏丐尊
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12-01
书籍编号:30504229
ISBN:9787569500875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76685
版次:1
所属分类:教材教辅-中小学
版权信息
书名:叶圣陶教你写作文
作者:叶圣陶 夏丐尊
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12-01
ISBN:97875695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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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作文总论
作文论[1]
一 引 言
人类是社会的动物,从天性上,也可说从生活的实际上,必要把自己的观察、经验、理想、情绪等等宣示给人们知道,而且希望愈广遍愈好。也有并不为着实际的需要,而对于人间的生活、关系、情感,或者一己的遭历、情思、想象等等,发生一种兴趣,同时就仿佛感受一种压迫,非把这些表现成为一个完好的定形不可。根据这两个心理的基本,我们就要说话、歌唱,做出种种的动作,创造种种的艺术;而效果最普遍使用最利便的,却要推到写作。不论是愚者或文学家,不论是什么质料什么形式的文字,总之都由这两个心理的基本才开手去写作,才写作成篇的。当写作的时候,自然起一种希望,就是这所写的恰正宣示了我们所要宣示的,或者这所写的确然形成了一个完好的定形。若问:谁能够教我们实现这种希望?平常的回答的话是这样:只有我们自己,我们自己去思索关于作文的法度、技术等等问题,有所解悟,自然每逢写作,无不如愿了。
但是,我们不能单只思索关于作文的法度、技术等等问题,而不去管关于文字的原料——思想、情感——的问题,因为我们作文,无非想着这原料是合理,是完好,才动手去作的。而这原科是否合理与完好,倘若不经考定,或竟是属于负面的,也未可知。那就尽量在法度、技术上用功夫夫,也只是心力的虚耗罢了,并不曾满足了所以要写作的初愿。因此,我们论到作文,就必须连带地论到关于原料的问题。思想构成的径路,情感凝集的训练,都是我们所要讨究的。讨究了这些,才能够得到确是属于正面的原料,不致枉费了写作的劳力。
或许有人说:“这样讲时,就成为颠倒的情形了。本来思想情感是目的,而作文是手段,现在因作文而去讨究思想、情感,岂不是看它们做作文的手段了么?”固然,思想、情感是目的,是全生活里的事情,但是作文的大部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们要有充实的生活,须要有合理与完好的思想、情感,而要写作一篇文字,就把这些合理与完好的思想、情感来做原料。思想、情感的具体化完成的时候,一篇文字实在也已经完成了,余下的小部分,只是写下来与写得适切不适切的问题而已。我们知道有了良美的原料可以制成好的器物,不曾见空恃技巧却造出好的器物来。所以必须探到根本,讨究关于思想、情感的事,才得圆满我们这工作。这并不足以招致目的手段相互颠倒的讥评,顺着自然的法则,应当是这么讨究的。
所以在这一本小书里,想兼论“怎样去获得良美的原料”与“怎样把原料写作成文字”这两个步骤。
但是这工作仅不过是一种讨究而已,并不能揭示一种唯一的固定的范式,好像算学的公式这样。它只是探察怎样的道路是应当遵循的,怎样的道路是能够实现我们的希望的;道路也许有几多条,只要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地,我们一例认为有遵循的价值。
至于讨究的方法,不外本之于我们平时的经验。自己的,他人的,一样可以用来做根据。自己或他人曾经这样地作文而得到很好的成绩,又曾经那样地作文而失败了,这里边一定有种种的所以然。如其能寻出一个所以然,我们就探见一条道路了。所以我们应当寻得些根据,(生活里的情况与名作家的篇章一样地需要,)做我们讨究的材料。更应当排除一切固执的成见与因袭的教训,运用我们的智慧,很公平地从这些材料里做讨究的功夫,以探见我们的道路。这样,纵使所得的微少到一点一滴,而因为得诸自己,永远是我们所有的财宝,终身用之而不竭;何况我们果能努力,所得未必仅止一点一滴呢。
若依自然的顺序,凡事遇到需求,然后想法去应付,是最通常的法则。准此,关于作文的讨究似应在想要写作之后。换一句说,就是不想写作的人可不用讨究。但是我们人类决不肯这样滞钝。我们这样地机警,凡是生活里重要的事情,总喜欢一壁学习,一壁应用,非特不嫌多事,而且务求精详。学与用混合不分,随时是学,也随时是用。各学科的成立以此;作文的所以成为一个标题,引起我们讨究的兴趣,并且鼓励我们练习的努力,也以此。又况“想要写作”真是个最易萌生的欲望,差不多同想吃想喝的欲望一样。今天尚未萌生的,说不定明天就会萌生;有些人早已萌生,蓬蓬勃勃地,几乎不可遏止了;又有些人因为不可遏止,已经做了许多回写作这件事了。不论是事先的准备,或是当机的应付,或是过后的衡量,只要是希望满足所以要写作的愿望的,都得去做一番关于作文的讨究的功夫。这也可说是生活的一个基件。
再有一个我们应当预先解答的问题,就是“这里所讨究的到底指普通文还是指文学而言?”其实这虽是很易发生的疑问,却很可以不用提出。唯一的原因,只为普通文与文学,骤然看来,似乎是两件东西;而究实细按,则觉它们的疆域很不清楚,难以判然划分。若论它们的原料,都是思想、情感。若论技术,普通文要把原料表达出来,而文学也不过把原料表达出来而已。我们也知道曾经有许多人给文学下了很细密很周详的界说,但是这些条件未尝不是普通文所期望的。若就成功的程度来分,说,“达意达得好,表情表得妙,便是文学。”[2]则是从批评者的眼光中,才有这程度相差的两类东西。在作者固没有不想竭其所能,写作最满愿望的文字的;而成功的程度究竟怎样,则须待完篇以后的评衡,又从那里去定出所作的是什么文而后讨究其作法?况且所谓好与妙又是很含糊的,到什么程度才算得好与妙呢?所以说我们说普通文与文学的疆域很不清楚的。
又有一派的意见,以为普通文指实用的而言。这是当然的,从反面着想,文学是非实用的了。我们试看实用这个词能不能做划分的标准?在一般的见解,写作一篇文字,发抒一种情绪,描绘一种景物,往往称之为文学。然而这类文字,在作者可以留迹象,取快慰,在读者可以兴观感,供参考,何尝不是实用?至于议论事情、发表意见的文字,人家往往认为应付实际的需用的。然而自古迄今,已有不少这类的文字被认为文学了。实用这个词又怎能做得划分的标准呢?
既然普通文与文学的疆域不很清楚的,从作者方面想,更没有划分的必要,则何如索性不要分呢。所以我们这工作里,不复在标题上加什么限制,以示讨究的是凡关于作文的事情。若为素持划分观念的人说法,则不论想讨究普通文或文学的写作,都可以从这里得到一点益处,因为我们始终承认它们的划分是模糊的,泉源只是一个。
二 诚实的自己的话
我们试问着自己,最爱说的是哪一类的话?这可以立刻回答,我们爱说必要说的与欢喜说的话。我们有时受人家的托付,代替传述一句话,或者为事势所牵,不得不同人家勉强敷衍几句,固然也一样地能够说,然而兴趣差得远了。要解释这个经验的由来很容易的。语言的发生本是为着要在大群中表白自我,或者要鸣出内心的感兴。顺着这两个倾向的,自然会不容自遏地高兴地说。至于传述与敷衍,既不是表白,又无关感兴,本来不必鼓动唇舌的。本来不必而出以勉强,兴趣当然不同了。
作文与说话本是同一目的,只是所用的工具不同而已。所以在这关于说话的经验里,可以得到关于作文的启示。倘若没有什么想要表白,没有什么发生感兴,就不感到必要与欢喜,就不用写什么文字。一定要有所写,才动手去写。从反面说,若不是为着必要与欢喜,而勉强去写,这就是一种无聊又无益的事。
勉强写作的事,确然是有的。这或由于作者的不自觉;或由于别有利用的心思,并不根据着所以要写作的心理的基本。作者受着别人的影响,多读了几篇别人的文字,似乎觉得颇欲有所写了。但是写下来的时候,却与别人的文字没有两样。至于存着利用的心思的,他一定要写作一些文字,才得达某种目的。可是自己没有什么可写,不得不去采取人家的资料。像这样无意的与有意的勉强写作,所犯的弊病是相同的,就是模仿。我们这样说,在无意而模仿的人,固然要出来申辩,说这所写的确然出于必要与欢喜;而有意模仿的人,或许也要不承认自己的模仿。但是,有一种尺度在这里,用着它,模仿与否将不辩而自明,就是“这文字里的表白与感兴是否确实是作者自己的?”从这种尺度的衡量,就可见前者与后者都只是复制了人家现成的东西,作者自己并不曾拿出什么来。不曾拿出什么来,模仿的讥评当然不能免了。至此,无意而模仿的人就会爽然自失,感到这必要并非真的必要,欢喜其实无可欢喜,又何必定要写作呢?而有意模仿的人想到写作的本意,为葆爱这种工具起见,也将遏抑了利用的心思。直到他们确实有自己的表白与感兴的时候,才动手去写作。
像那些著述的文字,作者潜心研修,竭尽毕生的精力,获得了一种见解,创成了一种艺术,然后写下来的,自然是所谓写出自己的东西。但是人间的思想、情感,往往不甚相悬;现在定要写出自己的东西,似乎他人既已说过的,就得避去不说,而要去找人家没有说过的来说。这样,在一般人岂不是可说的话很少了么?其实写出自己的东西并不是这样讲的;按诸实际,也绝不能像这个样子。我们说话、作文,无非使用那些通用的言辞;至于质料方面,也免不了古人与今人曾经这样那样运用过了的,虽然不能说绝没有创新,而也不会全部是创新。但是要注意,我们所以要说这席话、写这篇文,自有我们的内面的根源,并不是完全被动地受了别人的影响,也不是想利用着达到某种不好的目的。这内面的根源就与著述家所获得的见解、创成的艺术有同等的价值。它是独立的;即使表达出来时恰巧与别人的雷同,或且有意地采用了别人的东西,都不受模仿的讥评;因为它自有独立性,正如两人面貌相同、性情相同,无碍彼此的独立,或如生物吸收了种种东西营养自己,却无碍自己的独立。所以我们只需自问有没有话要说,不用问这话曾不曾经人家说过。果真确有要说的话,用以作文,就是写出自己的东西了。
更进一步说,人间的思想、情感诚然不甚相悬,但也绝不会全然一致。先天的遗传,后天的教育,师友的熏染,时代的影响,都是酿成大同中的小异的原因。原因这么繁复,又是参伍错综地来的,就成各人小异的思想、情感。那么,所写的东西如果是自己的,只要是自己的,实在很难得遇到与人家雷同的情形。试看许多的文家一样地吟咏风月,描绘山水,会有不相雷同而各极其妙的文字,就是很显明的例了。原来他们不去依傍别的,只把自己的心去对着风月山水;他们又绝对不肯勉强,必须有所写时才写;主观的情思与客观的景物糅合,组织的方式千变万殊,自然每有所作,都成独创了。虽然他们所用的大部分也只是通用的言辞,也只是古今人这样那样运用过了的,而这些文字的生命是由作者给予的,终竟是唯一的独创的东西。
讨究到这里,可以知道写出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意义了。
既然要写出自己的东西,就会连带地要求所写的必须是美好的:假若有所表白,这当是有关于人间事情的,则必须合于事理的真际,切乎生活的实况;假若有所感兴,这当是不倾吐不舒快的,则必须本于内心的郁积,发乎情性的自然。这种要求可以称为“求诚”。试想假如只知写出自己的东西而不知求诚,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时候,臆断的表白与浮浅的感兴,因为无由检验,也将杂出于我们的笔下而不自觉知。如其终于不觉,徒然多了这番写作,得不到一点效果,已是很可怜悯的。如其随后觉知了,更将引起深深的悔恨,以为背于事理的见解,怎能够表白于人间,贻人以谬误,浮荡无着的偶感,怎值得表现为定形,耗己之劳思呢。人不愿陷于可怜的境地,也不愿事后有什么悔恨,所以对于自己所写的文字,总希望它确是美好的。
虚伪、浮夸、玩戏,都是与诚字正相反对的。在有些人的文字里,却犯着虚伪、浮夸、玩戏的弊病。这个原因同前面所说的一样,有无意的,也有有意的。譬如论事,为才力所限,自以为竭尽智能,还是得不到真际。就此写下来,便成为虚伪或浮夸了。又譬如抒情,为素养所拘,自以为很有价值,但其实近于恶趣。就此写下来,便成为玩戏了。这所谓无意的,都因有所蒙蔽,遂犯了弊病。至于所谓有意的,当然也是怀着利用的心思,借以达某种的目的。如故意颠倒是非,希望淆惑人家的听闻,便趋于虚伪;谀墓、献寿,必须彰善颂美,便涉于浮夸;作书谋利,迎合人们的弱点,便流于玩戏。无论无意或有意犯着这些弊病,都是学行上的缺失,生活上的污点。如其他们能想一想是谁作文,作文应当是怎样的,便将汗流被面,无地自容,不愿再担负这种缺失与污点了。
我们从正面与反面看,便可知作文上的求诚实含着以下的意思:从原料讲,要是真实的、深厚的,不说那些不可征验、浮游无着的话;从写作讲,要是诚恳的、严肃的,不取那些油滑、轻薄、十分卑鄙的样子。
我们作文,要写出诚实的、自己的话。
三 源 头
空口念着“要写出诚实的、自己的话”这句标语是没用的,应该去寻到它的源头,唯有源头会不息地倾注真实的水出来。从前两篇里,我们已经得到暗示,知道这源头很密迩,很广大,不用外求,操持由己,就是我们的充实的生活。生活充实,才会表白出、发抒出真实的、深厚的情思来。若讲生活充实的含义,应是明白得多,阅历得广,有发见的能力,有推断的方法,情性丰厚,兴趣饶富,内外合一,即知即行,等等。到这地步,再会说虚妄不诚的话么?我们欢喜读司马迁的文,认他是大文家,而他所以致此,全由于修业、游历以及伟大的志操。我们欢喜咏杜甫的诗,称他是大诗家,而他所以致此,全由于热烈的同情与高尚的人格。假若要找反面的例,要找一个生活空虚的真的文家,我们只好说无能了。
生活的充实是没有止境的,因为这并非如一个瓶罐,有一定的容量,乃是可以无限地扩大,而不嫌其过大过充实的。若说要待充实到极度之后才得作文,则这个时期将永远在可望不可即之中,终于不会来到。而写作的欲望却是时时会萌生的,难道悉数遏抑下去么?其实不然。我们既然有了这生活,就当求它的充实,(这是伦理上的话,这里单举断案,不复论证。)但是在求充实的时候,也正就是生活着,并不分一个先,一个后,一个是预备,一个是实施。从这一点,可以推知只要是向着求充实的路的,同时也就不妨作文。作文原是生活的一部分呵。我们的生活充实到某程度,自然要说某种的话,也自然能说某种的话。譬如孩子,他熟识了人的眨眼,这回又看见星的妙美的闪耀,便高兴地喊道,“星在天上向我眨眼呢!”这于他实在很有意思,他运用他的观察力、想象力,使生活向着充实的路,这时候自然要倾吐这么一句话,而倾吐出来的又恰好表达了他的想象与欢喜。大文家写出他每一篇名作,也无非是这样的情形。
所以我们只需自问,我们的生活是不是在向着求充实的路上?如其是的,那就可以绝无顾虑,待写作的欲望兴起时,便大胆地、自信地写作。因为欲望的兴起这么自然,原料的来源这么真切,更不用有什么顾虑了。我们最当自戒的,就是生活沦没在虚空之中,内心与外界很少发生关系,或者染着不正当的习惯,却要强不知以为知,不能说、不该说而偏偏要说。这譬如一个干涸的源头,哪里会倾注真实的水出来?假若不知避开,唯有陷入模仿、虚伪、浮夸、玩戏的弊病里罢了。
要使生活向着求充实的路,有两个致力的目标,就是训练思想与培养情感。从实际讲,这二者也是互相联涉,分割不开的。现在为论列的便利,姑且分了开来。看它们的性质,本应是一本叫作《做人论》里的节目。但是,因为作文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它们也正是作文的源头,不妨在这里简略地讨究一下。
杜威一派的见解,以为“思想的起点是实际上的困难,因为要解决这种困难,所以要思想;思想的结果,疑难解决了,实际上的活动照常进行;有了这一番思想作用,经验更丰富一些,以后应付疑难境地的本领就更增长一些。思想起于应用,终于应用;思想是运用从前的经验,来帮助现在的生活,更预备将来的生活”[3]。这样的思想,当然会使生活的充实性无限地扩大开来。至于它的进行顺序是这样:“(一)疑难的境地;(二)指定疑难之点究竟在什么地方;(三)假定种种解决疑难的方法;(四)把每种假定所涵的结果一一想出来,看哪一个假定能够解决这个困难;(五)证实这种解决使人信用,或证明这种解决的谬误,使人不信用。”[4]在这个顺序里,第三步的“假设”是最重要的,假如没有它,就得不到什么新东西。而第四、第五步则是给它加上评判和证验,使它真能成为生活里的新东西。所以训练思想的含义,“是要使人有真切的经验来作假设的来源;使人有批评、判断种种假设的能力;使人能造出方法来证明假设的是非真假”[5]。
至此,我们就得归根到“多所经验”上边去。所谓经验,不只是零零碎碎地承受种种见闻接触的外物,乃是要把它们认得清楚明划,看出它们的关系,使成为我们所有的东西。不论愚者和智者,一样要生活着,所以各有各的自得的经验。但各人的经验有深浅广狭的不同。所谓愚者,只有很浅很狭的一部分,仅足维持他们的勉强的生活;除此以外,他们就没有什么了。这个原因当然在少所接触;而接触的多少,不在乎外物的来不来,乃在乎主观的有意与无意;无意应接外物,接触也就少了。所以我们要经验丰富,应该有意地应接外物,常常持一种观察的态度。这样,将见环绕于四围的外物非常之多,都足以供我们认识、思索,增加我们的财富。我们运用着观察力,明白它们外面的状况以及内面的情形,我们的经验就无限地扩大开来。譬如对于一个人,如其不加观察,摩肩相值,瞬即东西,彼此就不相关涉了。如其一加观察,至少这个人的面貌、姿态在我们的意念中留下一个印象。若进一步与他结识,更可以认识他的性情,品格。这些绝不是无益的事,足以使我们获得关于人的种种经验,于我们持躬、论人,都有用处。所以随时随地留意观察,乃是扩充经验的不二法门。由多所观察,方能达到多所经验。经验愈丰富,则思想进行时假设的来源愈广,批评、判断种种假设的能力愈强,造出方法以证明假设的是非真假也愈有把握。
现在回转过去论到作文。假如我们作文,是从这样的源流而来的,换一句说,就是从多所观察、多所经验,更由经验以运思想作用而来的,便能表达事物的真际,宣示切实的意思,而且所表达、所宣示的,也就是所信从、所实行的,所以内外同致,知行合一。这不是做到了写出诚实的话不是么?
其次,我们论培养情感。遇悲喜而生情,触佳景而兴感,本来是人人所同的。这差不多是莫能自解的,当情感兴起的时候,浑然地只有这个感,没有工夫再去剖析或说明。待这时候已过,方才能回转去想。于是觉得先前的时候悲哀极了,或者喜悦极了,或者欣赏了美的东西了。情感与经验有密切的关系。它能引起种种机会,使我们留意观察,设法试证,以获得经验;它又在前面诱导着,使我们勇往直进,全心倾注,去享用经验。所以它给我们的极大的恩惠,它使我们这世界成个各部互相关联而且固结不解的组织;它使我们深入生活的核心,不再去计较那些为什么而生活的闲空问题;它是黏力,也是热力。我们所以要希求充实的生活,而充实的生活的所以可贵,浅明地说,也就只为我们有情感。
但是,情感也各人有强弱周遍的不同。很有些人,对于某一小部分的事物则倾致他们的情感,其外便不然。更有些人,对于什么都淡漠,不从这方面倾致,也不从那方面倾致,只是消极地不生情感。到这地步,便觉得什么东西总辨不出滋味,一切都是无边的空虚,世界是各不相关联的一堆死物,生活是无可奈何的消遣。所以致此的原因,在于与生活的核心向来不曾接近过,永久是离开得远远;而所以离开,又在于不多观察,少具经验,缺乏切实的思想能力,(因此,我们在前面说思想情感是“互相联涉,分割不开的”,原来是这么如环无端,迭为因果的呵。)于此可见我们如不要陷入这一路,就得从经验、思想上着手。有了真切的经验、思想,没有不引起真切的情感;成功则喜悦,失败则痛惜,不特限于一己,对于他人也会兴起深厚的同情。而这喜悦之情的享受与痛惜之后的感兴,都足以使生活愈益充实。人是生来就怀着情感的核的,果能好好培养,自会抽芽,舒叶,开出茂美的花,结得丰实的果。生活永远涵濡于情感之中,就觉这生活永远是充实的。
现在也回转去论到作文。假如我们的情感是在那里培养着的,则凡有所写,都属真情实感;不是要表现于人前,便是吐其所不得不吐。这不是做到了写出诚实的话么?
我们要记着,作文这件事离不开生活,生活充实到什么程度,才会作成什么文字。所以论到根本,除了不间断地向着求充实的路走去,更没有可靠的预备方法。既然在这条路上,再加上写作的法度、技术等等,才完成作文这件事。
必须寻到源头,方有清甘的水喝。
四 组 织
我们平时有这么一种经验:有时觉得神思忽来,情意满腔,自以为这是值得且欢喜写的材料了。于是匆匆落笔,希望享受成功的喜悦。孰知成篇以后,却觉这篇文字并不就是我所要写的材料,先前的材料要胜过这成篇的文字百倍呢。因此爽然自失,感到失败的苦闷。刘勰说:“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6]他真能说出这种经验以及它的来由。从他的话来看,可知所以致此,一在材料不尽结实,一在表达未得其道。而前者更重于后者;表达不得当,还可以重行修改,材料空浮,那就根本上不成立了。所以我们虽然说,如其生活在向着求充实的路上,“那就可以绝无顾虑,待写作的欲望兴起时,便大胆地、自信地写作”,但不得不细心地、周妥地下一番组织的功夫。既经组织,如其这材料确是空浮的,便立刻会觉察出来,因而自愿把写作的欲望打消了。如其并非空浮,只是不很结实,那就可以靠着组织的功能,补充它的缺陷。若问把什么来补充呢?这唯有回到源头去,仍旧从生活里边找,仍旧从思想、情感上着手。
或者有人说,文字既然源于生活,则写出的时候,只需顺着思想、情感之自然就是了,又说组织,岂非多事?这既已在前面解答了,材料空浮与否、结实与否,不经组织,将无从知晓,这是一层。更有一层,就是思想、情感之自然未必即与文字的组织相同。我们内蓄情思,往往于一刹那间感其全体。而文字必须一字一句连续而下,仿佛一条线索,直到写作终篇,才会显示出全体。又,蓄于中的情思,往往有累复、凌乱等等情形。而形诸文字,必须不多不少、有条有理才行。因此,当写作之初,不得不把材料具体化,使成为可以独立而且可以照样拿出来的一件完美的东西。而组织的功夫就是要达到这种企图。这样,才能使写出来的正就是所要写的;不致被翻空的意思所引诱,徒劳地写出不满意的征实的文字。
所以组织是开始写作的第一步功夫。经了这一步,我们的材料方是本质上可以写下来,不仅是笼统地觉得可以写下来。换一句说,经过组织的材料就譬如建筑的图样,依着兴筑,没有不成恰如图样所示的屋宇的。
若问组织到怎样才算完成呢?我们可以设一个譬喻,要把我们的材料组成一个圆球,才算到了完成的地步。圆球这东西最是美满,浑凝调和,周遍一致,恰是一篇独立的、有生命的文字的象征。圆球有一个中心,各部分都向中心环拱着。而各部分又必密合无间,不容更动,方得成为圆球。我们一篇文字的各部分,也应环拱于中心,(这是指所要写出的总旨,如对于一件事情的论断,蕴蓄于中而非吐不可的情感之类,)为着中心而存在。而且各部分的定位列次,应是最适当的样式,以期成为一篇圆满的文字。
至此,我们可以知道组织的着手方法了。为要使各部分环拱于中心,就得致力于剪裁。为要使各部分密合妥适,就得致力于排次。我们把所有的材料逐步审查,而以是否与总旨一致为标准,这时候自然知所去取。于是检定一致的、必要的,去掉不一致的、不切用的,或者还补充上遗漏的、不容少的,这就是剪裁的功夫。经过了剪裁的材料,方是可以确信的需用的材料。然后把材料排次起来,而以是否合于论理上的顺序为尺度。这时候自然有所觉知。于是让某部居开端,某部居末梢,某部与某部互相衔接;而某部与某部之间如其有复叠或罅隙,也会发见出来,并且知道应当怎样去修补。到这地步,材料的具体化已经完成了;它不特是成熟于内面的,而且是可以照样宣示于外面的了。
一篇文字的所以独立,不得与别篇合并,也不得剖分为数篇,只因它有一个总旨,它是一件圆满的东西。据此以推,则篇中的每一段虽是全篇的一部分,也必定自有它的总旨与圆满的结构,所以不能合并,不能剖分,而为独立的一段。要希望一段果真达到这样子,当然也得下一番组织的功夫,就一段内加以剪裁与排次。逐段经过组织,逐段充分健全,于是有充分健全的整篇了。
若再缩小范围,每节的对于一段,每句的对于一节,也无非是这样情形。唯恐不能尽量表示所要写出的总旨,所以逐部留意组织。及到每句的组织就绪,作文的事情也就完毕了。因此,我们可以说,由既具材料到写作成篇,只是一串组织的功夫。
我们要实行这种办法,最好先把材料的各部分写列出来,加以剪裁,更为排次,制定一个全篇的纲要。然后依着写作,同时再注意于小节与每句的组织。这样才是有计划、有把握的作文;别的且不讲,至少可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的弊病。
或以为大作家写作,可无须组织,纯任机缘,便成妙文。其实不然。大作家技术纯熟,能在意念中组织,甚且能不自觉地组织着,所谓“腹稿”,所谓“宿构”,便是证据;而绝非不须组织。作文的必须组织,正同做事的必须筹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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