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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请勿离开车祸现场pdf/doc/txt格式电子书下载
推荐语:令人颤抖的生活真相,一地鸡毛的失控现场;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正确答案
作者:叶扬著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06-01
书籍编号:30511609
ISBN:9787208157798
正文语种:中文
字数:145487
版次:1
所属分类:小说-近现代小说
版权信息
书名:请勿离开车祸现场
作者:叶扬
ISBN:9787208157798
出版时间:2019-06-01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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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
说吧,说出你的秘密
1
赵南坐在我对面,对我说:“我给你讲一个八卦,你要觉得有意思能写成小说。”
“你自己的事?”
“不不不,是我一朋友。他的事。”他嘬了一下冰咖啡,我看着白色的吸管里深色的液体还没进入他的嘴里,他就松开了,“真的是我一朋友的事。”
“好好好。”我无所谓地摊开手,管他是谁,不就听个事儿吗。
他为了增加现实感,加上了“我也是从饭桌上听来的”。
我配合地笑着。
他说:“真的。”同时仓促地低头挠挠手背。
“我这朋友……有一天,他老婆跟他说,我怀了。”他停下,看着我,我只好也看着他,他说,“你看,大家肯定都认为这是一好事,对吧。咱们这个年龄,正好弄点儿这事。对吧?”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我这朋友,他不能有孩子。这孩子不是他的。他老婆不知道,问他,你怎么不高兴啊?我这朋友顺嘴说,高兴啊,高兴啊,这是责任啊。”赵南又低下头吸咖啡,眼睛看着我,“不然他能怎么说啊?”
我只好顺着他问:“为什么不能有孩子?”
“你看过一印度电影吗?挺老的一片子,我忘了是不是载歌载舞了。里面有一男的,从楼梯上滚下来了,然后医生幽幽地对他说,拉杰古兰丹姆啊,”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表演充满真情实感,以至于我没法张口揭露“古兰丹姆”是一个大眼睛的新疆少女的名字这一史实,“真可怜,你失去生殖能力了。这事发生在我朋友身上了。他也是摔了,从房顶上。”
赵南是我以前在建筑公司时的同事。几个月前,他从一栋两层小楼的二层上摔下来了。是我送他去医院的。他很幸运,摔断了腿。我们之前另外一个同事摔伤了脊柱,虽然没瘫痪,但一动不动地躺了小半年。
“你没事儿。别自己瞎想,不是人从高处摔下来一定能把繁殖功能摔没了。”
“不是我,是我这朋友。”他坚持纠正我,“去检查了,医生跟他说你是不行了。”
“如果是精子数量、质量的问题,也不是完全不能怀上。”得尊重科学,科学不说百分百,总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几的可能性。
他摆了摆手,不想跟我谈论这事,“总而言之,孩子肯定不是他的。”
“那他想怎么办?挑明?离婚?”
“他……怎么能跟老婆明说呢,怎么说,我不能生,孩子不是我的,你说是谁的就去跟谁过吧。”
“为什么不能?”
他舒展了脑门上的皱皮,放平了上眼皮看我,像是在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他老婆心里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对吧。”我问。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知道不知道。”他想了想说,“总之,因为种种原因,他老婆没有离婚的意思,他找了个小三儿,故意让他老婆发现。”
“之前就有小三吧。”
他再次紧张地摆手,“没有没有,真没有。现找的。”
“什么人?”
“他同事。”
我逼问他:“那小三我认识吗?”
他抠了抠脸,说:“那不重要。”
其实不用问,谁会愿意配合他的表演我很清楚。
“怎么发现的?我喜欢听这段。”
“发了一些信息,夜里发的,被他老婆看见了。”
原来我们做同事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一个人的婚外恋就是这么被发现的。那次大闹最终不了了之,夫妻俩还是“幸福”的夫妻。偶尔我会觉得人类的耐性正体现在这种时候,对背叛的容忍,以一些权宜之计来维持幸福的外在轮廓。
我想象着他跟他老婆在卧室里吵架的样子,想到他可能抓着她的胳膊,那场景让我心里一颤。
“他老婆发现之后,他立刻交代了实情,说自己跟那女的已经好了有一段时间了,本来想跟你坦白,没想到你怀孕了。诸如此类的。”
这是实情吗?实情不该是质问她孩子是谁的吗?“他老婆的反应呢?”
“大哭大闹呗。”
“多伤胎气。”我对于这种缓慢的故事讲法有点儿厌倦了,翻着手机,希望有人打来一个电话让我借此脱身。
“对。”他又抠抠脸,本来就有点儿蜡黄的脸上出现一个短短的红道,“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呢,你说?我看她该把孩子打了。这样他们说不定会复合。只要没有这个不属于他的孩子,这些事都不是问题了。”
我该跟他说打胎一点儿也不好,想到前两天听体检的护士们聊天,她们说起来现在十有八九检查妇科的女性都打过胎,两次以上的怎么也有一半人。对不少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记得他之前住在长安街附近的高级小区,那是他岳父母购置的房子。我碰到他的地方在五道口,他办公室在不远的地方,他手里正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大饼、一盒黄瓜和一只烧鸡。那只烧鸡正源源不断释放出一种古典传统的香气,和我们所处的这个咖啡馆里本来有的那股小资情调的气味格格不入。
“我住在……”他有点儿捉襟见肘,露出瞬间的尴尬相,露出牙,笑,说,“这真不是我的事,你这写小说的就是爱乱想,跟我一点儿……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他随后说,“我老免不了想,你说这男的该怎么办呢?怎么能在不说明自己不能生、不明说老婆外面有人的情况下,逼她打掉孩子呢?离婚是次要的,据我所知,他岳父母家相当有钱。”
“这事只要当老婆的不乐意打,他也不能怎样吧。老婆不想离婚吗?既然怀了别人的孩子,她不想跟孩子他爸好吗?”
“不知道啊。信不过吧。可能不知道孩子是别人的……”赵南的声音变得很轻。
“你知道她跟谁搞婚外恋?”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明说更直接的解决方案了。如果是他和老婆之间发生了这些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有话直说的那类人,这么重要的事,不妨直接摊开,到底孩子是谁的,以后是不是共同生活,省得在这儿受罪似的瞎琢磨。听他说岳父母有钱的事,我一阵厌恶。
“如果是你呢?你是这男的,会怎么办?认怂认栽,替别人养个孩子这些都不行。”
“我?”
“现在的局面是,你不想失去岳父母,不想跟你老婆离婚,不想说出自己不能生的事实,在你父母渴望——极度渴望——要个孙子的情况下,要她弄掉孩子。”
“先为小三的事向她承认错误,尽量解释得很圆滑,然后,回到家里,慢慢跟她说不适合要孩子的理由。比如,事业,女方的事业,等等等等,表示说,这样不太合适。”我说着,根本无心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没想到他趴在了桌上,头枕在一只手臂上,显得相当抑郁。我坐在他对面,并不想安慰他,想着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他冰咖啡里的冰已经化了,吸管的头被他咬瘪了。我的美式咖啡早喝光了。塑料袋里的烧鸡味已经稳定下来,并没有最初那么诱惑了。
接着,他的手机响了,他冷冷地说,嗯,好,就回去。没有别的话了。
我们在咖啡馆门口分手,假装要走向两个方向,最后一前一后走到路口,又说了一遍客气分手的话。
他嘴里说着:“我今天跟你说的,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我说,好,一定保密。其实,我猜他认定我保守不了这秘密。
2
文字:最近好吗?
没有回答。
文字:你和赵南分居了?
没有回答。
文字:怎么不告诉我孩子的事?
文字:什么孩子?
文字:我已经知道了。
语音:“放屁!滚蛋!”
3
我在闫咪咪办公室的地下室等着她出来,她像以前一样穿着有着十厘米细高跟的小皮鞋,轻快窈窕地从里往外走。我站的地方正对着从电梯间出来的通道,她不可能看不见我。但她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演技太差了,很做作,微微仰着头。
我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计着时,看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对我有反应。
她一直走到她的车旁边,甩着头发回头看我:“你这人太没劲了。”
“咱俩彼此彼此吧?”你也没找过我。
“那你还来犯什么贱啊?”
“我是来问你孩子的事。”一阵恼火蹿上来,我低声呵斥她,“你他妈哪儿像一个怀孕的人,穿成这样!”
“谁他妈怀孕了!你妈才怀孕了呢!”她把手里的名牌包直接抽起来打我。
我倒退两步,闪过一击,深吸一口气,决定冷静下来跟她谈,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跟她硬碰硬没用……实际上,跟她好好说话没用。她吃的唯一一套就是堵住她的嘴把她摁倒让她少废话。曾几何时,我心里嘲笑赵南怎么摊上这么一主儿,后来终于有一天我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
“好好好……咱好好说话行么?”
“谁他妈先他妈他妈的啊?”她瞪圆了眼睛。
这时,她的脸有种虚张声势的可笑……挺让我喜欢的。我对自己说,我们的关系跟爱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怀孕什么的说起来是意外之喜,其实是个大麻烦。我心里理性残忍的那部分希望闫咪咪会打掉孩子,这孩子出生对我们仨谁都没好处。它……他……她……其实我挺希望有个女儿的。
事情真荒谬啊……我们总要到怀孕这步才开始决定理清头绪。
想当初我跟她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夜情和多夜情。那时我是赵南的同事,闫咪咪的公司跟我们公司有很密切的合作,我和她甚至约定,只要遇到、见了面就去找个地方做一次。那时候才发现人的疯狂和想象力都是无限的,我本不相信在飞机卫生间里可以做成一次,却在很多之前认为不可能的地方跟闫咪咪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谁都没认真,如果你在现场,看到我们俩笑眯眯的表情会非常确定这是两个成年人童心大发玩的不太正常的游戏,不涉及任何深入、有价值的感情。所以,在我辞职之后,重新回到那个办公楼,推开那个卫生间隔间的门的时候,内心一阵空洞的唏嘘,我为这种难得的肤浅关系的结束而遗憾。
好像除我们俩之外,没有人能正确理解这关系里的纯粹。
最后一次,闫咪咪在拉着长筒袜的时候问我:“咱们是炮友吗?”
我说:“不如炮友走心。”
“怎么讲?”
“炮友好歹要约会,咱们都是择日不如撞日。”
闫咪咪听到个“日”字开始笑,笑得很浪很泼皮,爬到床上张牙舞爪地一屁股坐到我身上:“咱们像两个小孩儿。”
“对。我辞职了。”我将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无缝连接在了一起。
“你辞职了?”
“对。”
“因为我?”
“不是。”
“因为赵南?”
“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你没那么有良心。”
我笑了。对。
“那以后碰不见了啊。”
“是啊。”我轻描淡写地说。
她一言不发地从我身上下来——在我下腹部留下很色情、因为色情而让人遗憾的温度——穿上长祙、裙子、外套,戴上围巾,对着镜子反复整理,拿包,走出去。在这个过程中,我几次想要张口说话,说些俏皮可爱的话——想着我们分了手,这些最后一次说出来的话会变成脑海里的直接引语被反复拿出来自我折磨——于是,都没说出来。我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我们的关系,反复播放了四遍我们刚才的对话,回想我们之前几次对我们关系有定性作用的关键对话,我没错,没搞错,如果错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糟糕的是,我们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对事情产生了不同理解,这事就变味了。我在床上支着上半身惊讶地看着她,她对着镜子的时候一定看见了我愚蠢的半张着嘴的表情,她什么都没说。这简直是个陷阱。我在逐渐缩小。
那之后,我再没联系过她,她也没搭理我。
直到昨天。
停车场里非常安静,这个时间这个大厦里的人早下班了,想到闫咪咪虽然张狂自我但也加班到了十一点多,我真有点儿心疼。
可她问:“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从五点半开始吧。”我认识她的车,中间倒是没有什么动摇和失落。因为心里有一块石头,甚至连饿也体会不到了。
“我没怀孕。”
“你是已经决定把孩子打了?还是已经打了?”
她忍着怒气,闭了下眼睛:“我没怀孕。”
“你别骗我。”
“你他妈是让我扯下卫生巾给你丫看啊?”她说完这话之后,咬了下嘴唇,很愤恨又轻声地说:“你放心,有孩子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说完,她钻进她爸给她买的那辆红色宝马里,啸叫着从我面前疾驰而过。
我一阵胃疼,蹲在停车场的地上。
4
我对我的同事们说我要辞职了,他们都以为是因为我出了一本小说,决定要去当作家,忧心忡忡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表示这是一条艰辛的穷路,又说,说不定我会像郭敬明、韩寒那样畅销发达,到时候不能忘了本。
我很不好意思说,真正的原因我不清楚,兴许是我厌倦了经常加班却毫无回报的日常生活,对当作家我一点儿憧憬也没有,甚至为即将发紧的钱包感到焦虑,出一本书带来的收入更让我认识到以我的水平这行当远不如画几张图的性价比高。
我像一直在潜水,需要透口气。那口气要比闫咪咪带来的新鲜空气更多点儿。
也许需要透口气的感觉正是闫咪咪带给我的。
也许从我在卫生间的坐便器上看着我腿上的她发青的手腕开始。我对她有了一丝同情……比同情更强烈,甚至有点儿暴躁,心里像炸开了一个个爆破掀起的尘埃圈。她戴着美瞳的大眼睛在我面前,她并没笑,我问她是不是很疼,她说已经没感觉了。我想如果早几年在学校里遇到她——她那时候在另外一个城市学建筑学,正在跟赵南网聊,想考北京的研究生——说不定我会喜欢她,但那感情一定不会长久。我们会激烈地吵架,一拍两散。
她突然搂着我,我们这样搂着待了很长时间,这中间我闭上了眼睛,体会她柔软的胸部在我身上留下的温热,一点儿没想要把手放在更流氓的地方满足什么欲望,只是环抱着她的腰,连屁股都没抓。
闫咪咪开车从我面前绝尘而去之后两个小时,她发了一条信息,问我:“你在乎孩子吗?”
看着手机咽了口水,我不知道。
她怀了我的孩子,我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这事我在停车场已经想了好多次。我的反复在于,我冷酷地想着让她把孩子打了,感到于心不忍,如果她也想要那个孩子的话,为什么不留下呢。那是我的孩子,怎么能让她在别人家长大?我有预感,一定是女孩。
她发了一条:“等孩子出生,我会让你给她取名字。”
这个“她”字无比扎人,我立刻打过去,手机里传出“您所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声音。
这么说,她是想留着孩子?
我在夜里想着没有做好防护措施就做起爱来的那几次,给她买过事后避孕药。她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像这事根本不会找上她。在三十几个小时里,我想她的次数要比之前半年还要多。
结果,当天晚上在我的梦里,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睡着了。
这之前从未发生过,即使有几次在做爱之后她困得揉着眼睛,像个小孩儿,我只是催促她,让她赶紧穿上衣服。有一次她挂在我身上睡着了,我心软,让她睡了二十分钟,强迫自己睁着眼。
醒过来之后,我给她发了条信息。我说,我很想你。
5
闫咪咪没理我,她决定钓着我。我拿她没辙。反复想赵南说的那些话、闫咪咪说的话,不太放心,判断不了自己的推测到底对不对。
以前办公室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这儿收到我不少银行信用卡的对账单,老板娘让我去拿。我羞于见老同事,他们总是“大作家”“大作家”地乱叫,问我“新作什么时候问世啊?什么时候请吃饭啊?”这样让人尴尬的问题。像当初硕士快毕业、毕业论文迟迟写不出来的时候,人人见我都问,什么时候写完啊?快完了吧?这是在人心上磨钝刀子。
走进办公室之前,在楼道里遇到方月,她在我前面,走路打了个晃,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她先吃了一惊,看到是我放心下来,“你来了?”
“嗯。取信。”我看着她的脸,她脸色有点儿苍白,头发边缘湿乎乎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刚才在卫生间里沾了水。“最近办公室有什么八卦?”我决定先入为主。以她和赵南的关系,一定知道闫咪咪是不是怀孕了。
“哪儿有什么,没什么可说的。”她笑着。
“我听人说赵南的老婆怀孕了。”
“是吗?”
我没想到她立刻变得很严肃,一秒之后,她重新挂起笑容,但嘴唇在抖。
“我以为他会跟你说,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谁跟你说的啊。”
“在这附近碰上他们的时候瞎聊说的。”我有些后悔,她好像受了打击。
正好走到办公室门口,秘书看见我,按了门禁的开关,我给方月拉开门。她笑着说谢谢,那笑容很短暂,没有再说任何话走向了她的办公桌。
我从秘书那里拿了信,跟老同事们寒暄、客套,被追问小说和“文学事业”的进展,只有项目部主任看见我之后说,诶,你别走,等我开完会,找你说点儿事。我骨子里希望那是跟钱有关的事,如果不能从以前做过的项目里补发我点儿什么钱,那就给我一个私活儿干干吧。
我坐在小会议室里看着做装饰的建筑杂志,里面一个装逼的瑞士建筑师做了一个特别可笑像被劈开一半的小黑房子。小会议室在大办公室后门的一侧,每当有人从磨砂玻璃隔墙外走过,屋里的光影都会为之一变,我忍不住张望一下看是不是主任来了。在这时,方月走过来,我认得她梳得比较高的发髻,赵南跟在她后面跑过来拉了她的手臂,方月把他甩开了。他们没说话,这样拉扯了两次,走了出去。
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赵南喜欢方月。这家公司是我们一个师兄创办的,所以,研究生毕业之后,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来这儿工作,因为这样的关系,我们之间除了是同事,还是师兄弟,赵南和我是同一届的,方月比我们低一年级。她上研究生第一年,赵南无数次地挑明了表示自己喜欢方月。不巧的是,方月和她现在的丈夫范博从高中时就在一起了,碰巧的是,当时范博正在英国念一个我们提起都微笑沉默、一定用怪表情表示看不上的学位。
对于赵南的照顾、优待和爱,方月没拒绝,在我们面前不直接回应他的热情,要么是很得体地笑,要么是把他推开。
我有一次很事儿多地问方月怎么看赵南,她说,同学嘛,一个好师兄。
就这样吗?我追问。
方月想了想说:“他有女朋友。”
她指的是赵南QQ那头的闫咪咪。
方月和赵南,保持着距离,亲密又隔膜又各有备胎,很安全。这样的关系一直保持了很多年,中间方月要跟范博结婚。赵南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在她结婚的前一天夜里,我和赵南还有其他几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准备应付一场重要的投标。赵南本该干活,却突然在办公室里乱转,问我该不该把写给方月的信发出去,让她重新考虑再做选择。
当我们的面或者背地里,赵南已经问过方月好几次了,你是选我,还是选范博?方月每次都选范博。
我劝赵南别闹了,都这时候了。闫咪咪已经来北京了,正跟赵南一起住在闫咪咪老爸用省里公款租用的小楼里。
后半夜赵南一点儿活都没干,不断烦躁地走动,揪头发,叽叽歪歪,我们所有人都不耐烦、愤恨地训斥他,他却在天快亮的时候把信发出了。
我说,现在说不定方月正在化新娘妆,谁会在这时候检查邮件。
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其他人带着赵南薄薄的红包拼车去了婚礼现场,满脸疲倦、出于把份子钱吃回来的目的大吃特吃。方月那天显得很幸福很快乐也很美。没有人冲进来把她带走,范博哭得稀里哗啦,说要给方月一辈子的幸福。方月听了,把手里本来要递给范博的纸巾按在脸上,我知道她没有流出任何眼泪,只是从纸后面看着范博什么时候哭完。
我们以为她和赵南的关系会转冷,实际上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个表演欲拒还迎的闪躲,一个表演穷追不舍的执着。
之后,赵南和闫咪咪领证了,去闫咪咪家搞了盛大的据说有不少省领导参加的婚礼。他们回北京之后也办了个宴席,请了几桌,那时我第一次见到闫咪咪真人。
我曾经同情她,想到赵南在办公室里说他这辈子只爱方月一个,为闫咪咪不值。为什么要嫁给赵南呢?可是,眼下看着她在包间内外的七八桌之间像蝴蝶似的翻飞招呼着,又觉得她是那种气场强大到你认定她不会被伤害以至于心底里阴暗的地方有一点儿想伤害她、剥夺她的人。
在吃那顿酒之前,我们已经看过了他们拍婚纱期间的录像,在马尔代夫的海边,赵南极尽恶心地献媚秀爱。我们一边捧场地笑,一边提防着方月走进小会议室。赵南得意扬扬地描述他们新装修的豪华的家——这是闫咪咪父母买的,特意在结婚前在房产证上加上了赵南的名字——又信誓旦旦地说他对闫咪咪没有爱,他对方月才是“真爱”。
方月这时突然打开门探头看着:“你们说我什么呢?”
我正要开口,被赵南的汗手捂住了嘴:“没说你,是他说他找到真爱了。”别人除了笑,能说什么呢。
闫咪咪走到我们那桌,随便说了一些客套话,挨个敬了酒,跟我碰杯的时候,她没有像应付其他人那样只是抿一口,而是喝掉了半杯红酒,向我晃着空杯子,笑。我傻乎乎地手里端着满满一杯,听见起哄的声音只好都喝掉,胃里一阵酸烧。
她没完没了:“赵南说你写小说,写什么题材?”
我敷衍说:“随便写写。”
没想到赵南笑嘻嘻地说:“他啊,写爱情啊。写婚外恋和孕妇。”
“啊?”闫咪咪也笑出声,歪着头看我。
我的脸因为羞臊和酒变得通红。
“这方面经验很丰富?”她问。
全桌人都笑了,包括刚从主桌走过来的我们的老板。
她眨巴着妆很浓的大眼睛,我想象着怎么摁着她的脸把她推开,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能如何有趣而不丢脸地反驳,没有人出面替我解围。最终下台阶的方式也只是新婚夫妻二人转向下一桌,闫咪咪把刚才的对话当作一个笑话讲给了她的同事们,笑声大得我都听见了。
临走的时候,她不依不饶地说:“给我一本你的书吧。”
这像一个更致命的羞辱,我说,我没出书。
“现在出书不是很容易吗?那哪儿能看到呢?”
赵南说:“让丫把word文档打个包发给你。”
“那多不好意思。”闫咪咪说,“这没法表示对作家的支持啊。”
赵南说:“支持他这个干吗,让他有空多做俩项目才是正道。”
我根本没接话,干笑着逃走了。
当我在一个会议上遇见她,她从五十米外踩着高跟鞋迅速移动过来逮住正要逃走的我,问我哪儿能看到我的小说,我说我是瞎写。
她说她看事很准,“你写的会好看啊。”
我在心里想,你看得准吗?你嫁了个混蛋自己却不知道。
那天晚上,在便宜的商务旅馆里,掐断了不断有陌生小妞问我需不需要特殊服务的电话,百无聊赖,我把笔记本里的一篇小说发到了她名片上的公司信箱里,第二天一早五点钟赶去机场准备坐最早的飞机回北京,没想到飞机延误了,坐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死等,好容易连上了机场Wi-Fi,发现她在凌晨四点半给我回了一封邮件,说她看我的小说看哭了。我没有给她回信,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时不时想,闫咪咪到底在干什么。不是那种带有女性魅力特写和两性互动情绪的想,而是想着她下次见到我会说什么取笑挖苦的话。
她再次出现,是来我们办公室谈项目的事,那事跟我无关,她从大会议室出来,特意跑到我的桌子前,说那篇小说她看了三遍,她喜欢里面的男主角但是那人太不直接了,让人心急。我吃了一惊,只好敷衍应付,是吗,是这样啊。她并不在意我的回答,三跳两跳走了,突然蹦回来,说:“再发给我一篇吧,你肯定有。”她像怕我翻脸或者袭击她似的,又跳开了。
再下一次碰面是在大连,我们各为其主去竞标。晚上分别跟自己公司未来的甲方吃了饭之后,在酒店大堂撞上了。她问我要不要去喝一杯聊聊小说。我们遣散了同事,走进顶楼的酒吧。与小说相关的话说了三五句,与工作有关的话说了十几句,然后我们没有任何主题地笑着,她拉着我去了酒吧里发出怪异香气的卫生间。我心里打鼓,却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在头靠在她胸口的时候感到她的心跳也很猛烈,故意假装自己很有气势很霸道。她发出浪荡的笑声咬了我的耳垂……有时候人为了证明自己并不胆怯,会做一些并不高明的事。她和我恐怕都是这样。
我正在想着这些,主任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根本没注意我正耳朵发红,直接把几本很厚的文本册子扔到我面前,跟我说我要不要接两个私活儿,写一些可行性研究报告。
6
时间不早了,主任没有请我吃饭的意思,只是拍拍我的肩以示鼓励,给我在服务器上开了个权限,让我赶紧把需要的资料都拷走。我在弄这些的时候,他手里玩着一个不知哪儿来的棒球,语重心长地说:“队伍不好带啊,人心涣散啊,想当初以为是精兵强将,结果发现眼看适龄男女都要生娃了,大家都变成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一群疲惫中年人。”
我在屏幕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脸,想到闫咪咪的孩子,问他当父亲是什么感觉。
他是公司里比较早有孩子的几个人之一,有时候没什么公事他也会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打打CS甚至挖挖雷,我们都笑话他是为了逃避回家带孩子,他对着一闪一闪的屏幕,一边在游戏里扔出闪光弹,一边悠悠地说,术业有专攻。
他说:“没什么感觉。”
“怎么会?”我笑着,把文件拖入指定文件夹,看着进度条上的等待时长,想装得轻松随意。
“真要说的话,有种……很突然——这种事儿怎么能发生在我头上呢,为什么没有好好使用避孕套——的感觉。”
“你们不是早计划好了要孩子吗?”
他抠抠脖子,单手一上一下地抛接着球:“说是这么说。岁数到了,能怎么样……”他想了想,说,“你想看我儿子的视频吗?”立刻起来从他桌上搬过笔记本电脑,直接点开桌面上的文件夹给我看,视频里一个不太能称之为可爱的缩小版的他正在暴躁地叫嚷着把茶几上所有的东西胡噜到地下。笔记本单薄的身体随着孩子的喊叫震动着。
“我打算以后在我儿子婚礼上放这段,黑他一辈子。”他说着。
对这种话我只能配合地笑,暗暗盼望闫咪咪怀的是个女孩。
7
我又去找闫咪咪了,她的车在停车场里,我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我在楼下,她过了四十五分钟才下来。我注意到她穿了一双平底鞋。她身材娇小,总是穿高跟鞋,加上小时候学过芭蕾舞,像个骄傲的公主要去打仗似的,走得很有气势,马尔克斯看见她,会说她走得像头鹿。穿了平底鞋之后,她不得不仰望着我。
“和好吧。”我说。
“哼。”她翻了个白眼。
“我是说真的。是我不对。”
“你怎么不对了?”
“我不该单向地……”断绝关系……
“我不想听那些废话。”
我歪头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你吃饭了吗?”她没等我回答,打开车门,钻进去,用下巴点了一下副驾。
我坐下之后,在她开车之前,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跟我结婚吧。”
她冷笑着,看着我,我看见她又小又白的牙齿,然后她张开嘴大笑出声,我看见她小小的粉色的肉舌头,她伸手越过我的身体把我这边的车门推开,“滚吧,滚蛋。”
“我是说真的。”我握着她的胳膊,她前倾的身体的重量被我撑着。
“因为你以为我怀孕了,你的孩子,所以才说这种话,是吧?”
我自己突然笑起来,松开了手,她啊地叫了一声,摁着我的大腿,狠狠瞪了我一眼,退回到驾驶座上。我拉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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